不如留着自己一条命,往后更加搏命的为主上办差便是。今日这寿宴一共张开了两张网,史歆美这只小虫子已然落网,但更危险的童华池还逍遥在外!
想到此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胸中激荡的情绪,朗声道:“翼之谨遵君父教诲!”
“君父?”庆隆帝哈哈一笑,道:“这个称谓倒也新鲜。”
看了一眼他眼中流露的真情,大笑一声:“好!好!往后你都这么叫。”
相较于后宫那三千莺莺燕燕,庆隆帝更看重的是,是像眼前这样的热血男儿。
若说宫妃们在他心中只是玩物、取乐、调整心情的工具,武正翔这样有能力又忠心的大好男儿,便是他统治这壮丽江山的左膀右臂。
未料到这短短的交谈,使君臣相得,这种突如其来的情怀,比儿女情长更热血、更豪爽!
这种精神上的愉悦,使庆隆帝如三伏天饮甘泉般,浑身舒畅!彻底冲淡了刚刚史歆美带来的那些不悦之情。
早在武正翔跪下听封之际,专司制诏的内侍便走上前,拿出笔墨将圣旨“刷刷”写就。
待这时君臣谈话完毕,方才呈上,让庆隆帝过目。
庆隆帝看完,拿出贴身带着的印章盖上,道:“即刻颁发明旨。”
制诏内侍躬身捧着圣旨退下,既然皇上命令即刻颁发,他便要立即拿去中书省存档用印,将圣旨装裱后,由中书令签发,再遣传旨太监前往忠国公府宣读圣旨。
这“云麾将军”是从三品上的武官,圣旨也使用对应的贴金轴来装裱,以示恩宠。
这边君臣相得,那厢假山出口处,紫陌搀扶起了面目全非的新月。
刘昭媛环顾四周,见宫女内侍都已虽庆隆帝走远,但她仍然不敢大意,史歆美的教训还历历在目。
她压低了声音,匆匆交代道:“紫陌,你先送新月回怡景宫敷药,我先回去‘宝林苑’。”
紫陌面色犹豫,道:“就主子一人,会不会……”
“不妨事。”刘昭媛摆摆手,道:“出来太久恐遭疑心。”说罢自己独自朝“宝林苑”快步走去。
那边虽有付贤妃暂作掩护,但曹皇后是个耳聪目明的瞒不住,她也没想着要瞒。
这会儿功夫,史婕妤遭废、早产的事情恐怕曹皇后早就得了信。但刘昭媛至少还是要做做表面功夫,让大家面上都过得去才行。
紫陌扶着新月,悄声道:“今儿你受委屈了,在外头说不得还要委屈一番,做做戏。”
新月心里跟明镜似的,她方才是实打实的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要不是她牢牢记住刘昭媛吩咐的话,让她在紧要关头撇开和史歆美的关系,道出自己是贤妃派给婕妤使唤用的,这会想必早已受不住廷杖,一命呜呼了!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宫墙夹道朝怡景宫走去。
紫陌扬眉吐气的走在前方,新月畏畏缩缩,捂着被打得形容凄惨的脸跟在后面。
随着两人一路前行,宫中的流言蜚语跟长了翅膀似的,转眼间“史婕妤被废,连贴身宫女都被罚去怡景宫倒夜香”的消息,便传遍了整座皇宫。
能在宫中生存下来的,无一不是察言观色的人精,只需微微一想,便知道这怡景宫又得了势。
她们还没走到怡景宫门口,便连接碰到了好几波前来示好的宫女内侍,紫陌一一含笑迎上去,言辞之间丝毫不掩得意之色。
末了还示意她们看身后跟着的新月,道:“瞧瞧!这就是往日里极得脸的新月姐姐,这往后啊,我们宫里的夜香就都归她了!”
那些宫女都嘻嘻笑着,一边恭维:“我就说昭媛娘娘是个有后福的,这不,皇上多疼!”
一边奚落:“哟!这是新月姐姐呢,这张脸我可真没认出来。这往后啊,要再见着您,我们都要绕着走了!”
当下有宫女捧垠:“这却是为何?”
“你想想看,专司夜香,那她身上得多香呀,你难道也想跟她一样的味道?”说着一群人嘻嘻哈哈笑起来,用手掩鼻扇风,仿佛真闻到了臭不可闻的味道。
这样的情形,在宫中屡见不鲜。这里的生活准则便是如此,踩下爬上,欺善怕恶。
☆、第224章 背主的滋味
这场戏,也演的差不多了。
紫陌淡淡一笑,道:“先不与各位姐姐妹妹玩笑了,娘娘交给我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众宫女齐齐道:“紫陌姐姐快去忙吧!”方才嬉笑着,三三两两地散去。
紫陌带着新月踏入怡景宫的宫门,方才舒了一口气,带着她快步朝她的房间走去。
进了门,待新月进去后,立即转身将门掩好,紫陌笑道:“这里便可放心说话了!”
将新月拉到床前坐下,仔细一看,她肿胀的脸上全是蜿蜒而下的泪水。
紫陌唬了一跳,忙道:“可不能哭,小心染了伤口!”新月哽咽的点点头。
紫陌拉过她的手,柔声劝道:“都过去了,你心中也知道,非如此不能保住你的性命。”
新月哑声道:“我知道,可是……”
虽然早有预料,但她毕竟也只是十多岁的女孩,正是花一样绽放的年纪。此刻一张脸肿成这样,也不知道能不能复原。
刚刚一路走过来,又听到不少讥讽之语。在宫中便是这样,一旦失势,用落井下石来逢迎新主子欢心的人不要太多。
她哪里遭受过这个?一颗心只觉得委屈极了。眼泪便忍不住大颗大颗的往外流。
紫陌打来一盆清水,拧了罗帕给她,道:“先净净面。昭媛娘娘失宠后,我们这宫中人少,但你仍需小心行事。这段时日,你千万别出宫门一步,等风头过了,再做计较。”
新月接过罗帕,忍者痛,将脸上的泪水、污血、残妆逐一拭去。
“可千万别再哭了!今儿好险,我那会生怕皇上将你给杖毙了。”
紫陌提起那生死一发的瞬间,成功让新月停止了哭泣。是啊,无论如何,自己留得一条命在!
待她擦干净脸,紫陌又换过一盆清水。从床边的一个黑漆描花双层匣子里拿出一盒药膏,道:“喏,这是昭媛娘娘提前给你备下的。”
新月愣愣的接过药膏,喃喃道;“娘娘想得可真周到,我不过是个婢子。”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
紫陌见她又要哭,笑道:“你啊!往日里是个嘴巴不饶人的,今儿是怎么了?这伤心也哭、高兴也哭,成水做的人儿了?”
温柔的用罗帕给她拭去泪痕,打开药膏给她上药,道:“你就安心在这宫里住着,皇上来了避开远远的就行。你的事,娘娘放在心上呢,只寻个合适的时机,就把你放出宫去。”
药膏散发着清凉的香气,涂在脸上,新月顿时觉得舒爽了许多,心中忐忑:“这样好的药膏……”
“我们娘娘特意寻来的,能不好吗?就是为了让你这张脸能好好的。所以呀,你可千万别哭了,糟蹋了娘娘的一番好心。”
“这样的好东西,我一个婢子,是怕受用不起。”
“快别这样说,”紫陌边涂边道:“若不是你,今儿那史歆美怎么会走到假山那边去?从‘宝林苑’去御花园的路,可不止一条。”
新月点点头。对,是她,亲手将婕妤娘娘推向了那条死路。
她明明知道,那条路的前面是什么在等着婕妤,却仍然有意无意的,将她引向假山,落入刘昭媛布下的陷阱。
无论有何苦衷,她此刻只是一个背主的宫女,新月难受的闭了闭眼。
耳边却听到紫陌道:“你别在心里过意不去,那史歆美下手害我们昭媛娘娘的时候,可丝毫没有手软。那一环扣一环,要不是我们娘娘命好,哪里还有大仇得报的今日?”
瞧了眼新月,又继续道:“她心狠手辣,碧云是从她娘家带进来的唯一一个丫鬟,对她忠心之极。就为了遮盖这事,眼也不眨就要将碧云置之死地。碧云托人找到我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她竟会下如此辣手。碧云本没有丝毫要背叛她的心思,这一切都是史歆美咎由自取。”
紫陌将药膏厚厚的在新月脸上涂了一层,擦擦手道:“这便好了!晚间你净面后再涂一次。娘娘可说了,一日三次,不能漏了!”
新月道:“多谢紫陌姐姐照拂。”
“你也别多想,这个屋子眼下就住我一人。你就跟我同屋吧,折腾了这许久,你也累了,赶紧躺下歇歇。”紫陌手脚麻利的牵开被子,拉她躺下。
新月躺平,仍由紫陌给她掖好被角,眼睛仍呆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紫陌心中叹了一口气,她虽然知道自己的抉择是正确的,但背主的滋味,仍旧是很不好受吧。
只得温言安抚道:“你就想想,在你家乡等你的表哥。你都十七了,就算没有合适的机会,再熬一年,到了十八岁便能放出宫去。娘娘也会帮你留意着,多想想以后的好日子,啊?”
听紫陌提起表哥,想到入宫以来,虽然时间漫长但仍然往来的那些书信,新月的眼中多了些许神采与活力,点点头,闭上眼沉沉睡去。
紫陌轻手轻脚的出去,回身掩好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