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怪了,她心想。
“生病了?”她摸了摸他的额头。
AI提醒道:“没发烧。可能只是想你了。”
梁箫没理它,把梁二从床上挖起来:“怎么了?”
我要死了呀,他心想,我总归还是要死,总有这么一天的。
梁二坐起来,刚过去的一轮剧痛让他浑身是汗,头发一缕一缕地粘在额头上,但晒了一天的太阳,他一点也不困,反倒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每一寸骨髓里的酸涩,从骨缝中蔓延开来,袭满全身。即便阵痛已经过去了,遗留的余韵仍然让他浑身无力。
他靠在梁箫的肩上,突然觉得,就这样死了吧,就这么死了也挺好的。死了两次,能让她永远记住我吧。
“去医院吗?”梁箫问他。
他摇摇头,脸上的汗浸湿了梁箫的毛衣。
“疼。”他说。
“哪儿疼?”
“心里疼。”
“心绞痛?”
“不是。”
他终于抬起头看着梁箫,她的眼神尤其专注,里面还有毫不掩饰的关切和担忧。她的眼睛从来不会说谎,他想。
“你喜欢我吗?”他问,哪怕一点点也行。
“去医院吧。”梁箫避而不答。
她总是不回答,总是不回答。不拒绝,不承认,不回答。
梁二突然愤怒起来,一把抱住梁箫,把她扑倒在床上,脸紧紧地跟她贴在一起:“你告诉我吧,求你了!”
“你现在不难受了?”她仍然语气平淡。
他整个身子都压了上去,在她耳边叫道:“求你了,求你了……告诉我吧!”
“你到底怎么了?”她不耐烦。
“梁箫,梁箫……”他死死地埋在她的脖子里,哭了出来。
“哭什么。”她捏着他的耳朵,把他提了起来。眼泪滴在床单上,印出一朵深蓝色的小花。
“心还疼吗?”她问。
他摇头,把眼泪憋了回去。
她点点头:“那好。”说完,捏着他的下巴亲了上去。
热的。甜的。
就像从山风中走来,从云端下坠,在葡萄藤上缠绕,在树根中纠缠,像雾起,像星垂,像蜕了皮的蝴蝶追逐在花丛间。
就像美人鱼浮出海面,王子在海岸上冲她招手。
王子吻上了美人鱼。真好,他闭上眼。
————
对于死活要撑着不去医院的梁二,梁箫完全没有任何办法。她也做不来强迫别人的事情,只是她很好奇,他的症状好像总是一阵一阵的,好的时候完全正常,发作的时候他就把自己关起来,她也看不到。但他坚持不去医院,像是对医院有很深的阴影。
孩子大了,真愁人,她心想。
自那以后,梁二好像被开启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突然变得特别爱缠着她。早上梁箫一睁眼,就会发现他趴在她的床边,眼巴巴地等她醒,晚上车子还没开进小区,他就早早地在楼下等着了。
他总是隔三差五地问梁箫“喜欢我吗?喜欢我吗?”,他知道她不会回答,他就等着她被问不耐烦了然后亲他。有时候梁箫故意不理他,或者假装没听见,他就着急得直接上嘴啃。他学什么都很快,这方面也不例外。
原来他死活不愿意带通讯仪出门,现在翻箱倒柜地找出了梁箫不要的戴在手上,成天跟她打电话,有的时候一天甚至能连打十几个。被梁箫严重批评了之后,他开始老老实实地等她休息的时候再骚扰她。
中午只要一到下班的点,梁箫的通讯仪就会准时响起来,梁二的脸从屏幕上蹦出来,絮絮叨叨地霸占她一整个中午。其实他没什么话要说,吃饭了吗、今天干什么了之类的,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个问题。他们俩都不是话很多的人,一问一答的间隙,都是暧昧甜腻的沉默。例如:
——今天忙吗?
——不忙。
——吃了什么?
——饭。
——我还没吃。
——你笑什么。
——今天上夜班吗?
——嗯。
——喜欢我吗?
——先挂了。
见证了整个过程的江京和杨柳月纷纷被酸倒了牙,杨柳月感叹:“这小子还真是开窍了啊!”
“我觉得可能贾岛那样的成熟男人更适合老板吧。”江京弱弱地反驳道。
“你懂个屁!”杨柳月不屑,“人家是两情相悦,贾岛就是个炮灰,充其量能算上个反派男二吧。”
“好吧……”江京的确不太懂,老板明明态度很冷淡的啊。
“哎,我想起来了!”杨柳月突然一拍脑袋,“咱们的园艺师傅是不是辞职了?”
“啊?不知道啊……”
“好像身体不太好,回家休养去了。”
“这你都知道!”
“我那天碰到他了呀,他自己跟我说的。”杨柳月眼睛一转,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我说,咱们可以让梁二来这儿啊!”
“啊?”江京一脸懵逼,不知道她哪儿冒出来的想法。
杨柳月越想越觉得可行:“你想啊,他们天天这么打电话,肯定希望24小时黏在一起,而且园艺工作很简单,不怎么用人操作,只要机器就可以了,比轨道养护轻松多了,梁二肯定愿意过来吧?再说了,马上老板就要复职了,到时候用谁不用谁还不是她说了算?”
江京无语:“你这么走后门真的好吗?”
“这有什么不好的?园艺工工资这么低,根本没人愿意干呀,咱们的师傅都换了多少个了,超过一年的都没有。”
“可是……”江京还是觉得不太合适,“工资这么低,梁二能愿意吗?而且……”神坛上的女神竟然和收入不及她十分之一的园艺工在一起,这点怎么说都让人接受不了。
“俗!你这人特别的俗!”杨柳月乜了他一眼,“不仅自己俗,还把你老板想得特别俗!”
江京无奈,他对老板的了解确实没有杨柳月深。
“放心吧,他们肯定能同意。”杨柳月捧着心口,两眼放光,“真是好期待梁老板的办公室恋情啊!”
第22章 偷来的
年后不到一个月,梁箫就复职了。
天气开始渐渐回暖,隔离区的花草树木开始疯长,梁二就是这个时候来的。说实话,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能出来,出来之后就再也不想回去。
可现在他还是回来了。反正都要死了,怕什么。
园艺的工作很简单,只需要将不同的机器设定好参数,它们自然会把植物的水分阳光土壤都调整好。梁二只需要随时调整好机器的参数就可以了。
除了室外的各类花草,十八区的大楼内还有一个开放的花园,就在梁箫的办公室到内区的路上,那里面的植物比室外更复杂,品种更新奇,每一株都需要仔细照顾。梁二每天一调好参数,就跑到大楼的花园里,在这里待上半大天,一天下来,他能看见梁箫好几次,中午休息的时候还能多跟她待一个小时。梁箫的办公室于是从此多了一个常客。
梁二对杨柳月充满了感激。一是为了她能为他着想,让他终于有机会粘着梁箫,而是为了她无意之间的救命之恩。
自从回了十八区,他觉得自己的疼痛慢慢好了起来,最起码频率稳定了许多,基本每天会发作两次,其余时间虽然浑身疼,但也没有原来那么严重。他觉得一定是跟十八区有关。这里一定有什么对他有用的东西,毕竟这里的金属人从某种角度来讲都非常健康。
他的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也许,也许他能活下去呢?
梁二像是打了鸡血似的,除了缠着梁箫,便是躲在花园的暗处,接着照料植物的机会,偷偷观察内区实验员的一举一动。当然,内区不是他这么轻易就能看见的,但他曾经从那里逃出来一次,所以对里面的人和物都记得格外清楚。
他知道谁在什么时间经过,拿着什么东西,于是就能大概猜出这样东西的用途。
没过几天他就发现,培育组的一个实验员,在每天中午一点左右,都会把一瓶蓝色的药液带进泵房。而据他所知,那间泵房直接连到透明罩内的能流舱,是对所有金属人进行夜间供水的地方。
光照和空气是没办法改变的因素,或许他的生机就在那瓶蓝色的药液里。
周五中午,刚吃过午饭,梁箫就被中心王主任叫过去,她匆匆跑了一趟内区,拿上最近的数据,出门上了能流车。
此时正是十二点五十五分。
正午的阳光很强烈,梁二调整好花园的遮阳棚,便一屁股坐在太阳底下。大概这样的情景多了,经常会有路人过来搭讪。
两个女实验员饭后在花园散步,从他身边经过,一个好奇道:“小师傅,你都不怕晒吗?”
梁二摇摇头:“多晒太阳,对身体好。”
“我看你整天都坐在这儿呀,”另一个惊奇道,“竟然一点都没晒黑,你是不是根本晒不黑啊?”
梁二想了想,点点头。
“啊好羡慕啊!”女生开始围着梁二问东问西,“你是从小就晒不黑吗?还是说擦了什么东西?是天生的吗?”
梁二想了想,低头道:“天生的。”
“真的?你叫什么?我能要你的电话吗?有时间……咱们可以联系一下。”女生忽然凑近道。另一个女生拉住她,小声道:“喂!你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