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家的小娘子 (萧筱晗)

“我说的是我要孩子！你非扯上他干嘛？我要生孩子，与旁人无关！你听懂没有？”女子高声喝道。

杜衡又羞又气，涨红着脸道：“生孩子……那……那本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什么叫与旁人无关？再说……再说……你相公，那是你男人……怎么就成了旁人了？”

医馆里本就挤满了人。一看到有人难为杜衡，那些杜衡的粉丝可不干了，纷纷挤上去嚷嚷道：“你这人别看杜大夫脾气好就胡搅蛮缠！到底是看病的，还是来捣乱的？”

那女子转过身，瞪了大家一会儿，接着便低着头挤出人群走了。

而当众人见到女子的脸时，皆默不作声了。

待那女子走后，大家才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安慰起杜衡来。

一个年轻女子指着自己的脑袋道：“杜大夫，你消消气。她啊，这里不好使。”

“啊？”杜衡一时没听懂。

旁边的一位年长的婆婆叹了口气道：“杜大夫，你们是新搬来的，自然不认得她。可我们这些老街坊都是知道的，她叫张翠萍，就住在前面那条巷子里。一年前，被她相公给休了。许是受了刺激，一直疯疯癫癫的……”

“休了？”杜衡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既是一年前就休了的，那……那还来求什么子啊？”

“所以说嘛，她脑子坏掉了。”婆婆又接着道，“这张氏的相公说她不能生育，便把她给休了。一转眼又娶了他的表妹过门。张氏受不了刺激便疯了。她总说要是有了孩子，她丈夫便能回心转意了。她还总去那观音庙烧香求子……唉……也是个苦命的人……”

“哦，原是这样……怪不得一提到她丈夫，她便如此激动……”杜衡恍然大悟。

“杜大夫，你就莫要跟个疯子置气了。”又一个年轻的女子劝道。

杜衡笑着摇摇头，道：“我一开始不知道她的情况，才与她争辩了几句。眼下知晓了，自然不会生气了。说起来，这张氏也是个可怜人……”

“杜大夫就是心肠好……”

“就是，杜大夫是菩萨心肠……”

众人又你一言我一语的夸奖起了杜衡。杜衡被大家弄得又红了脸，忙坐下来继续看诊。

话说到了晚上，杜衡照例到里屋找灵芝说话。每天晚上，他都是要在里屋赖一会儿的。到该睡觉的时候，才规规矩矩到外屋去。

灵芝哄睡了小怜之后，披着一件单衣坐在小桌旁，笑吟吟望着杜衡道：“小郎中，看你最近神清气爽的，做得很顺心吧？”

杜衡握住灵芝的手，道：“我这都是托了娘子的福，要不是娘子想出做药膳这个主意，我现在还出卖色相呢！”

灵芝笑了起来，道：“那也是要你有真本事啊！是你的医术和你师父传下来的药膳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只是，辛苦了娘子……”杜衡微微蹙眉，心疼地看着灵芝，“娘子整天在厨房里忙碌，比我累多了。”

灵芝笑着道：“我不累。我每天只做二十盅，而且还有人帮忙。真的不累。”

杜衡却摇摇头，道：“我知道，娘子的本事比我大。娘子不应该埋没在厨房。”

灵芝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倒是也想在前面看诊啊！可是……京城的人不认可医心这回事。连一个医心的病人都没来。唉，我也只能在厨房呆着了……”

“其实……今天倒是来了一个……”

“什么？”灵芝的眼睛亮了，“你是说，今天来个医心的病人？你怎么没叫我啊？”

“娘子，那个人是来找我求子的。可是……她一年前就被丈夫给休了，哪里还会有孩子？”杜衡解释道，“她还跟我大吵了一番，然后就走了。她走之后，我才听人说起，原是受了刺激，脑袋不好使了……”

“这样啊……这是心灵创伤导致的心理障碍啊……”灵芝自语道，“这个病，还真得我来治。”

杜衡皱着眉道：“今天她当着众人的面指责我，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我觉得她不会再来了……”

灵芝想了想，道：“我倒觉得……这是个契机……既然街坊邻居都知晓她的事。我若是将她医好了，那便能让大家见识到我的本事了。”

“嗯，没错。而且那张氏也着实可怜。娘子若能帮她，我们也算是做了件善事。只是……她再不来了，可怎么办？”

灵芝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缓缓道：“她不来找我，那……我便主动去找她……”

第六章装疯卖傻

第二天，灵芝把做药膳的活交给了谢意之，然后便出去了。她先到街坊四邻处打听了一番，基本了解了张翠萍的情况。

这张翠萍原也是个富家小姐，十六岁时经媒婆说和，嫁给了一个姓崔的商贾。成亲两年，一直未生育。夫妻俩的感情也不好。

到了第三年头上，崔义的母亲病逝了。崔义是出了名的孝子。他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母亲有生之年没让她看见孙子，便是自己最大的不孝。于是，因着这个由头，他便把张翠萍给休了。

待一年孝期满了，这崔义便娶了自己的表妹为妻。他这表妹也争气，第二年便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大儿子。人家一家人过得红红火火。而这张翠萍却受了刺激，逢人便说要生个孩子重回崔家。街坊四邻见张翠萍这副模样，皆道那崔义是个负心人。

而张家人本就因张翠萍被夫家休了觉得耻辱，又见她成日里风言风语，便将她赶出了张府。只让她蜗居在小巷深处的一个常年无人居住的小院子里。邻居们见她可怜，就让她帮忙洗几件衣服，给她几个铜板勉强度日。

灵芝走到小巷尽头，看见了一个墙头长满蒿草的小院子。一扇铁门，锈迹斑斑。她伸手推了推，那铁门发出难听的“吱咯”声，再一用力，门便开了。

灵芝探身走了进去。院子中间放着两排晾衣杆，上面挂着几件粗布衣裤。再往里是一间低矮的茅草屋。灵芝穿过晾衣杆几步走上前去，拍了拍茅草屋的木门。谁知那门竟然也是虚掩着的，一拍便开了。

“有人在吗？”灵芝忙喊了一声。

但屋里静悄悄的，无人应答。

灵芝抿了抿嘴唇，大步走了进去。屋里的光线很昏暗，空气里散发着一股霉味。

待眼睛适应了之后，灵芝环顾了一下这个逼仄的小屋。一张木床，上面铺着看不出颜色的被子。床头边放在一个小木凳，上面是个满是锈迹的脸盆。

整个屋中最引人注意的便是墙上供着的佛龛了。灵芝凑近一看，原是送子观音。

灵芝望着那观音像，总觉得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伸手在观音像上摸了一把，发现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就在她蹙眉思索时，小屋的门被猛然推开。接着传来一个低沉阴郁的女声：“你……是谁？”

灵芝慌忙转身，见门口站着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子。因背对着阳光，看不清她的脸。但不难断定，此人一定就是张翠萍。

“是张大姐吧？”灵芝笑着道，“我是连理堂的大夫。今日是想来找你谈谈你的病情，见屋里没人，门又开着，我便自己进来了。”

灵芝平静而礼貌地说道。

张翠萍冷哼了一声，低着头进了屋，用肩膀撞了灵芝一下，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床边上。

灵芝见她默不作声，便又笑着道：“昨日，你不是去过我们医馆吗？”

张翠萍抬起头，盯着灵芝缓缓道：“我的病……你们治不了……你还是回去吧……”

灵芝淡然一笑，道：“你昨日见到的杜大夫确实治不了，可我与他不同。我敢说，你的病我一定治得了。”

张翠萍歪着头看着灵芝，嘴角浮现一丝鄙夷的笑：“你？能让我有孩子吗？”

“想必你也听闻了，那飞虎将军雷钧霆的夫人，也是多年未育。但如今已有五个月的身孕了。实不相瞒，这雷夫人便是我治好的。”灵芝扬起下巴道。

张翠萍低下头，冷笑了一声道：“我知道……可我与她不同……你还是走吧……”

“你与那雷夫人当然不同。”灵芝忽然上前一步，逼近张翠萍道，“雷夫人是一心求子，而你呢？你是想用装疯卖傻，自暴自弃来博人同情，求得男人的回心转意……”

“你……”张翠萍瞪大眼睛看着灵芝，嘴唇翕动着，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灵芝却笑了一下，接着道：“大家都道你疯了。明知道被丈夫给休了，还到处求子。可我看，你根本就是装的！”

张翠萍的眼中闪过一丝惶恐。

灵芝伸手一指那佛龛，道：“你是装模作样摆了个送子观音，可你却从没敬过香。若你真为求子，那定是会一天三炷香，虔诚祷告。可是……这佛龛上面，哪里有敬香的痕迹？另外，那观音像上面落满了灰尘。你就不怕亵渎了神灵？”

张翠萍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灵芝俯视着她，忽然幽幽叹了口气，道：“你也真是个可怜人。为个男人，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真的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