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家的小娘子 (萧筱晗)

三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内殿。昏暗的灯光下，只见一个穿着绛紫色衣裙的中年妇人正坐在床边，怀中还抱着一个枕头。而她却似怀抱一个婴儿一般，一边轻轻拍着，一边低声哼着儿歌。俨然一个慈爱的母亲。

而当那妇人察觉有人接近时，忽然紧张起来。她将那枕头紧紧抱住，惊恐地瞪着灵芝和鬼影，嘴唇翕动了两下。

忽然，她大叫起来：“不要过来！你们……你们不要抢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灵芝心下一动——之前听采薇讲述，那宜太妃是失去过一个孩子。不过那孩子应该是夭折了。可看她此时情状，怎么好像被人抢走了一般？

那老宫女赶紧跑过去，拍着宜太妃的背，安抚道：“娘娘……娘娘，你放心……锦儿不是好好在这里吗？没有人会把他抢走……”

“锦儿……锦儿……”宜太妃紧紧抱着怀中的枕头，“我的锦儿还在……还在……”

鬼影转过头，对灵芝道：“你看见了……她现在就是这个状态。你能治好吗？”

“一直这样？就没有清醒的时候？”灵芝皱眉问道。

鬼影叹了口气，道：“前几年，每日还能清醒几次。可最近……好像一直都这样了……”

“那她发病有多久了？”灵芝想了解一下病程。

鬼影抬眸冲那老宫女道：“梅姨，太妃病了多久了？”

老宫女安抚好了宜太妃，便走过来道：“娘娘十八年前被打入冷宫。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些精神恍惚了。后来，这冷宫里的日子实在太难熬……她的状况就一天比一天差……如今，除了我，竟谁都不认识了……”

“十八年”，灵芝听到这个数字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十八年前，那正是太医院血案发生的时候。而杜衡今年刚好十八岁。看来，这宜太妃与当年的血案定有关联。

灵芝自己找了一把还算完整的椅子，坐了下来，又接着问道：“你可是一直照顾宜太妃的宫女？”

老宫女点头道：“是。我是娘娘带进宫的，一直贴身伺候娘娘……”

“嗯，怎么称呼？”灵芝知道，若是要给宜太妃治病，这个宫女是非常关键的人物。她们今后应该会经常打交道。所以，还是有个称呼比较好。

老宫女淡然一笑，道：“我是做奴婢的，贱名怕污了灵犀公主尊耳。”

灵芝一怔，心想，原来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可灵芝表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惊愕的神色，依旧淡定道：“我今日来，是为了给宜太妃治病。在这里，我不是什么公主，只是大夫。我问你的称呼，也是为了以后沟通方便。”

老宫女面色平静道：“奴婢叫素梅。”

灵芝点点头，道：“刚刚我听鬼影唤你‘梅姨’，那我也便跟他一起叫你‘梅姨’吧。”

“这如何使得？”素梅低头道，“公主乃金枝玉叶，怎能与奴婢这样相称？”

“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我在这里，并不是什么公主，只是大夫。”灵芝又强调了一遍。

这时，立在一旁的鬼影开口了：“梅姨，你无需顾虑太多。她这个公主的身份，本就有水分……”

“啊？”素梅瞪大了眼睛，定定看着灵芝，又道：“我们虽在冷宫，与世隔绝，但每日还有鬼影为我们传递宫中讯息。我知道两年前失踪的灵犀公主回宫了。而你，又穿着公主的服制。我便猜想，你定是当今皇帝的亲妹妹灵犀公主。可……鬼影的意思……莫非，你不是？”

“咱们能不能先别讨论我的身份？”灵芝有些无奈，“我再说一遍，在这里，我就是给宜太妃看病的医生。这和我是不是公主一点关系都没有。若是你还一直纠结这件事，那我也没法看病了。”

灵芝这样说并不是吓唬素梅和鬼影。而是作为心理医生，真的是不能给熟识的人治病的。因为人往往都只会跟陌生人袒露心扉。而心理医生在治病的过程中，也是不能带有任何身份或职业特征的。这样或多或少都会影响治疗效果。而素梅若是一直纠结她是不是真的灵犀公主，那么也会妨碍她给宜太妃治病的。

这时，鬼影又开口了：“梅姨，你就当她是个大夫便好了。不管她是不是公主，我能保证她是个心善之人，也是会救太妃的。”

素梅显然十分相信鬼影，听完他的话便点头道：“好，刚刚是我多虑了。我就当你是大夫，而你愿意叫我什么都可以。”

“这样最好。”灵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又接着问道，“宜太妃，是如何发病的？”

尽管灵芝已然猜到是与那个孩子有关，但她还是要问清楚具体的原因。

“这……”素梅有些迟疑，又抬头看了看鬼影。

鬼影对她微微点头。

素梅深吸了一口气，道：“十八年前，娘娘生了一个孩子……而那孩子，后来没了……娘娘受不了丧子之痛，便……便疯了……”

这一番话，倒让灵芝听出了疑点。首先，宜太妃和先帝所生的孩子，应该称呼为“皇子”，可素梅刚刚却只说“孩子”。作为一个宫中的老人，她连公主的称呼都纠结了半天，又怎么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其次，她说那孩子后来“没了”。这“没了”二字，太过含糊了。到底是病死了？还是被人带走了？她根本没说清楚。

第四十五章带她出宫

“宜太妃的孩子，是怎么没有的？”灵芝追问道。

或许，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既然明白对方不愿意透露，是不该如此刨根问底。可灵芝知道，自己除了给宜太妃治病，还有更重要的任务。那便是查出当年太医院血案的真相。为了小郎中，她也顾不上这些了。

素梅怔了一下，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又瞥了一眼鬼影，才低声道：“那孩子……生下来便夭折了……”

灵芝将她说话时的表情和动作尽收眼底，已经可以判断出，她根本就是在说谎。再联系一下刚刚进屋时宜太妃的反应，灵芝可以断定那孩子肯定不是什么夭折，应该是被人抱走了。

“母子连心……孩子生下来便夭折了，也难怪宜太妃会受打击……”灵芝怕打草惊蛇，并没有拆穿她，“如果……还是第一个孩子，那么打击就更大了……”

灵芝这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

素梅却没有反应过来，只回答道：“可不正是第一个孩子……唉……也是娘娘唯一的孩子……”

“宜太妃与先帝便只有这一个孩子？”灵芝挑眉问道。

素梅表情有些不自然，又赶紧点头道：“对，只有这一个孩子。”

“连养子都没有？”灵芝大胆问出这一句，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可素梅听到“养子”两个字，却似被马蜂蜇了一下，不禁一哆嗦，接着斩钉截铁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哦……原是这样。”

灵芝明明记得采薇说过，先皇宫去世之后，先帝命宜妃养育太子。可素梅却说宜太妃没有养子。而她刚刚那惊恐的表情也已说明，她说的是假话。

而此时，旁边的鬼影已经觉察出异样，清了清嗓子，道：“我要你来给太妃治病。你问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

灵芝扬起头道：“我是查病因啊！治病最重要的就是要查病因。查出了病因才能对症下药。”

“病因很简单。”鬼影不耐烦道，“太妃失子，遭受了巨大打击。其余的，不要再多问了。”

灵芝在心中冷笑——这家伙不让她继续问，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看来，这其中定有隐情。

素梅此时也觉察出不太对劲，警惕地看着灵芝，问道：“娘娘的病……到底能不能治？”

灵芝抬眸望向正坐在床上抱着枕头哼着歌的宜太妃，不禁皱起了眉头。其实，她的症状很明显，是妄想型精神分裂症。

妄想型精神分裂症是以妄想与幻觉为主的疾病。妄想可包括：被害妄想、关联妄想、宗教妄想、自大妄想等。幻觉则可依照知觉的不同，区分成视觉幻觉、听觉幻觉、嗅觉幻觉、味觉幻觉、触觉幻觉、体幻觉等。患者大多具有多疑、敏感、不信赖别人、行为神秘、不易接受他人的批评，嫉妒性强等。

而宜太妃显然已经出现幻觉和被害妄想，另外还出现了精神衰退，人格改变。且她的病程太长，前前后后已经十八年了。若是早期，还有治愈的可能。现在这种状况，只能尽量缓解，想完全治愈根本是不可能的。

另外，若是在现代，针对精神分裂症，除了心理治疗之前还要配合药物。可现在是在古代，根本找不到可是使用的药物。这也是个很大的困难。

灵芝抿了抿嘴唇，很诚实地回答道：“时间太长了，怕是想要恢复跟正常人一样，是不可能的了。”

“你不是会法术吗？”鬼影转过身双手撑在桌案上，一双寒气逼人的眼眸逼视着灵芝，语气非常急迫，“如何又不能治了？你都能给孟小蝶治好，怎么太妃就不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