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众人更是狂浪大笑。
长贵娘捧着粥碗,粗嘎嘎地说,“李俊,回头让林子里的熊奶奶给你发个红包。新媳妇头一回,它不能一点意思不给!”
村民越发前俯后仰——快活死了。
真心实意的快活。一边笑,还一边落井下石:
“该!这叫报应。平日里搅得全村乌烟瘴气,这会子也叫你二人现现眼!这勾当够你们光彩一辈子啦!”
李俊和元庆到底是读书人,平日里高人一等,这会子出了脏事,以后考功名也是污点,只恨不得当场一死!
心里可把阿泰给恨毒了。
李俊抖手指着说,“匹夫----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阿泰狰狞地龇龇牙,“老子怕你不来!龌龊的小畜牲!”
苦主两家上来撕打,被他毫不客气一甩膀子,往沟渠里一丢。
那里长爬上来,如摧肝断肠。又是诅咒,又是发毒誓,要把这帮人全弄死!
心中怪只怪自己的官太小!说句话比驴子放屁还不如!索性回家倒田卖粮,捐个大官,夷平这个破村子----他这么想。
村道上热闹极了。
大家丧心病狂地快活着。
这时,西面忽然出现了贵人的身影。秦漠和云信大师带着两个护卫来了。
护卫肩上挑着礼担子。像要去亲家送礼,用红纸包着,上头摆了锦缎子、精巧点心之类。
阿泰一瞧,知是去他家的。
他虽知昨夜之事非秦漠授意,却也因他而起,心里十分膈应,迁怒和嫌弃全都翻涌上来!
一张冷酷的野兽脸沉得跟铁板子似的,狠狠瞪着云信。
云信无辜眨眨眼,又咋了!昨晚还相谈甚欢啊!
这师弟是欺负他在修忍辱,不会发脾气是吧?
身边的村民跪了一地。
里长跪下去,手忙脚乱往儿子身上盖外袍……总算有所遮挡。
李俊身上盖的却不知被谁扯了。整个人大剌剌曝了光。五彩斑斓挺尸在地上,要死不活。
秦漠无比错愕……
“这,为何他二人如此惨状?”
里长捂脸痛哭:“……求贵人为我儿做主!”
李俊的老父也嚎哭出声。
云信微微阖眼,唱了一声佛号。
秦漠道:“他二人遭遇何事?”
里长如冤鬼似的指住阿泰,控诉道,“他,此人,他……奸了我儿!”
周围众邻集体一喷,抱不平地啐道,“血盆大口一张就害人,呸,好不要脸!”
秦漠看向他师叔,目瞪口呆……
阿泰要毁灭世界一般,冷冷地说,“里长啊,污蔑人也该讲究分寸!老子可是不怕污糟、任劳任怨把人送了过来,这么快就恩将仇报,反咬一口,得啦,少不得再帮你送回林子!”
说罢,就要上前提人。
里长护住儿子,浑身打着摆子指控他:“少混说八道!恩,什么恩!你若安的是好心,怎么连旧衣裳也不肯给我儿搭一搭!害他被人取笑,没脸做人!”
阿泰龇牙一笑,“他还要做什么人!既然成了老熊的媳妇,往后就做熊吧。”
说罢,不瞧任何人,转身便走。
甩着膀子,仰天大笑几声,“哈哈哈哈!”
如洪钟惊雷……好不畅快!
跪在地上的村民皆忍不住,捂在嘴里的笑“噗噗噗”,放屁一样漏出来。
里长如困兽般哀嚎一声,满面凄楚往地上一跪:“贵人——我儿蒙受天大耻辱,求贵人做主伸冤——都是那个周泰害的呀!”
李俊的家人见状,连忙也喊起了冤。
毕竟,奸夫是个人的话,说出去总比畜牲强啊!
秦漠面无表情地石化着。
半晌,充满疑惑地问云信和尚,“啥叫成了熊的媳妇?”
难道……
和尚不回答。只低垂了眼睑,默诵经文。
长贵娘大胆抬头,颇有些癫狂含恨地说,“嘿嘿,就是被熊搞了屁股!不是阿泰干的!他们嫌丢面子,想拉人遮羞呢!”
秦漠自小清贵,何时听过这等污糟事!
一时被彪悍民风暴击,神儿都缓不过来了。
身后侍卫冷冷一喝道:“放肆!嘴巴全都放干净!”
……
*
严锦站在菜园边,望着闹哄哄的村道上。
头一回听见丈夫那样大笑。
如此狂傲不拘,豪气冲天……
我本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
一时,竟看得痴了。
待他上了坡来,仍怔怔盯着,不知自己目光有多柔。
阿泰微微一顿,不自然地避开了她的视线。之后,却又默默瞥向她,嘴角微微蠕动了一下。
严锦有点害羞,低了头,无声地笑了。
此处静默,竟如月下初恋……
少顷,才各自别扭地把视线接上,佯装一切自然,相敬如宾。
“讨厌的和尚带着可恨的贵族来了。”他嫌弃地嘟哝道。
严锦微笑,抚了抚鬓丝说,“瞧见了。我备些茶果子……那两人如何了?”
“哼,做不得人了!”他饱含轻蔑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无话。明天见。
第21章 收徒
阿泰进到房中,把弄脏的衣裳换了。穿上一件干净的短褐。
严锦在厨房里忙着。预知有客会来,一早就备上了茶点。
前日采的野核桃去皮蒸熟,碾成碎粒,揉在酵好的面里,蒸成的小馒头;
自种的萝卜切细丝儿,和着姜碎、酱油及面粉,煎成的酥黄小饼。
野枸子和菊花煮的清茶。配上山葡萄,野柿子和烘熟的松子,分别用瓦碟装了,摆呈在八仙桌上。
野物别具雅意!体面也不输富贵人家,她觉得。
秦漠跟和尚不知怎样打发了里长,小半刻功夫,便沿河过来了。
两人逆光而行,有步步生莲之感。一个穿玉罗褶,广袖飘迎;一个僧衣庄严,胜妙端方——苏到虚空里去了。
阿泰站在门檐下,毫不掩饰讨厌的情绪:“啊,你这和尚就是不能好好念经,整天跟油头滑脑的贵族混一处,越来越假模假样!”
秦漠一见不妙,赶紧低眉顺眼装孙子。
比在皇帝跟前还乖巧。
云信并不介意师弟的挂落。
飘然立在菜畦间,目光柔和地环视山川,“善哉善哉,原先的狗熊窝,倒成了至雅的精舍。真是妙极!世子,且看你师叔这洞府如何?”
秦漠四下顾盼,只觉满心欢喜,果然是上等的灵山妙水:
只见远处青山峻极,秀林丰茂。一道飞瀑垂挂崖间,如千星坠海。一条清涧绕坡而行,曲曲弯弯!
近到家门前,又有一条登云斜坡,两侧花草斗秾。
一圈粗剌剌的竹篱围住家园。院子里,槐柏松榕,交抱垂荫。
篱下有野菊凝霜,新菜滴翠!处处瑞蔼遮盈,浑然天成……
想必农事刚过,檐下挂着金苞米、红辣子。一串串垂在窗边,喜憨憨的,说不出的动人。
秦漠自那次遇险后,便对师叔高山仰止,孺慕得满腔子沸腾。
眼下瞧这生活,更觉皇族身份毫无是处,人生在世,当如师叔这般:生得巍凛相貌,练得绝世功夫!再娶个天仙娘子,以青山碧水为家……
多好啊!
他瞧在眼里,羡在心中,真情实意地说:“师叔这日子端的是羡煞神仙。”
没想到,他师叔立刻冷脸呵斥:“轻浮的马屁精,老子替你臊得慌。”
秦漠眼皮一抽。连忙肃容,恭谨低了头。
心中纳闷极了:若说昨夜的讨厌只有三分,今日倒像有七分了。
怎么弄的?
严锦打圆场道:“莫站着了,贵客进屋用茶吧。寒舍简陋,请勿见怪。”
秦漠毕恭毕敬谢了师婶,抬脚随师父进屋。
不料,男主人把铁臂一横,指着柴棚里说:“长辈喝茶说话,岂有你坐的份儿……劈柴去!”
严锦:“……”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世子爷一愕,乐了。听了这话非但不怒,反而极其受用。不迭应道:“师叔吩咐的是!”
于是,满面含笑奔柴棚去了。
说贱也是真贱的。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这天下还姓不姓秦了?
在京城分明是个霸王,到这儿被个村夫磋磨到柴棚子里去!
天啊……
*
严锦瞧这情状,有点咂摸出味道来了:
她家的蛮牛蹄子恐怕还在迁怒昨夜之事!
到底是同床共枕之人,他燎了什么烟,她便知烧了什么柴,当即明白自己不能干涉。
若此刻帮着外人说话,会把他的火燎得更旺。
愈发要蛮不讲理,磋磨那个“晚辈”。
她只能置身事外,什么也不说。任他妖风刮过岗,我自不相干!
于是,便窝在厨房里瞎忙乎着。
既不关心那位高贵王族,也不端茶给他的侍卫----正眼不瞧任何人。
云信见状,不禁笑道,“尊夫人果真是个冰雪慧心的女子。”
阿泰横他一眼,扔个萝卜饼子在口中嚼着,“昨夜把那降神的捉了?”
“捉是捉了。”云信道,“那人确有些通灵本事。只是当初降的是何方恶鬼,已无从查知。审也审不出什么----他背后是没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