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死娘了,快让娘看看是不是伤到哪了?”
得益于那汹涌而来的记忆,豆蔻一眼就认出了扑到她身前一脸哭腔的女人,本能的喊了一句,“娘。”
“快跟娘说打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回家的?”
张家婆婆走过去用脚尖踢了踢豆蔻,“没死就赶紧跟你娘去洗洗,赶明儿送你去荣老大家。”
等等,荣老大?豆蔻好好的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荣老大这个名字,隔壁村肉铺的老板,专门买些年纪小的女娃娃供自己玩乐。
豆蔻脑海中清晰无比的映射出了那个男人的模样,下一秒她就吐了。
“娘,我不会把豆蔻卖了的,您就别逼我和安平了。”
“胡闹,不把疯妮子给她,哪来的钱给你男人看病,”张家婆婆不乐意的撅着嘴,“你不是还有个女儿吗,这个疯的养大了也是个没出息的货,除了吃饭还能做什么?”
不管张家婆婆怎么说,豆蔻就是被这个娘死死的护在怀里不肯撒手。
她被勒的喘不过气来了,正好曹白兰端着一大碗的肉过来,眼神飘忽声音也战战兢兢地,“那个,这个肉是给安平的,疯...不是,豆蔻估计也饿了,让她也吃点吧,不够我还去拿,”一边说着,一边壮着胆子往豆蔻这边走。
曹白兰在这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蛮横不讲理,就没见她对谁这么慢声细语过,有人起哄道,“都说白兰人刁钻,这心疼起疯妮子来,也是个实心眼呢。”
豆蔻抬眼看着那晚喷香扑鼻的猪肉早就已经被香味勾的流起了口水,就等着人散了,她好吃点东西顺便接受一下现实。
“行了,都别傻戳着了,没事了,大伙儿都回家吧,”张家婆婆摆摆手让看热闹的人都散了,她则是背着手走进了草房中。
刚进门,昏迷在床的安平就咳着血醒过来了,“娘,您怎么来了?”
“我就不能来看看我的儿?我来是跟你商量,赶明儿把疯妮子送过去,拿了银子才能给你瞧病,”张家婆婆站在草和土盘起的炕前,不忍心的看着自己吐血的儿子。
外面的人终于散了,豆蔻捧着一碗肉被娘抱进屋里,正听见有人说她这具身体的事情。
“娘,你就别逼我了,我就算死,也不能把豆蔻送给人家当童养媳,还是个三十岁的鳏夫,”安平咳了几声,血沫子就顺着嘴角流出来了,“我这病治不好了,别送妮子过去受罪了,到那鳏夫手里的女娃有几个活下来的?”
都说这富康镇有三怪,镇外泉水倒着流,山间草木不枯朽,童养的媳妇不过九。
童养的媳妇不过九,就是超不过九岁。
所以荣老大花钱买来的女娃全都在九岁前就死了,前些年还有见钱眼开的卖女娃过去,后来都说老祖宗的话显灵了,所以荣老大这几年一个女娃都买不来了。
正巧赶上曹白兰卖猪肉,和荣老大聊的火热,一边有心要卖一边有心要买,这两个人两张嘴这么上下一吧嗒就把豆蔻像个货物一样给卖出去了。
“安平,娘的话可给你搁这了,这疯妮子,你养到下辈子,她也是个傻子,白吃白喝的不如送过去换点银子,就她这样疯跑着,指不定哪天就死外面了,不白白糟蹋咱们家几年粮食吗?”张家婆婆说完就走,也不多耽搁,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
豆蔻被娘放到地上,手里的猪肉温温热热的不烫手,她咽了口口水,把碗筷放到了床沿上,“爹,你吃吧。”
她是很饿,可是看这个家,除了穷,真就没什么可吃可用的东西了。
娘身上穿着衣服补丁盖一个补丁,但是洗的干干净净,娘怀里的小娃娃正蹬着腿吃奶,哼哼唧唧的还不知道个愁字怎么写。
床上的爹唉声叹气的吐着血,听他们话里话外的,好像还有个妹妹。
这一家子老小,怎么过?
豆蔻费力的爬上土炕,气喘吁吁的坐到爹旁边,“爹,你别动,我给你看看病。”
“豆蔻,你...你说什么胡话呢,”安平皱着眉头喊豆蔻娘过来,“快过来看看娃,是不是烧糊涂了。”
正文 第3章 进山
豆蔻摇了摇头,按住他的手严肃的命令道,“别动。”说完觉的口气有点重,“爹爹,莫动。”
远处的娃娘没有动,床上的爹也没有动,他们都觉的豆蔻的疯病又严重了。
要是她的医疗箱在就好了,豆蔻给床上的爹把了把脉,看他这个咯血,低烧,应该是肺结核。
“爹得的是肺痨,好不了了,豆蔻听话,把这些肉拿给你娘吃,你娘得下奶喂弟弟,”张安平把碗筷轻轻推到豆蔻手边摸了摸她的头,他实在是看不得自己的女儿为了他再急疯了。
豆蔻关于这个爹爹的记忆让她红了眼眶,一辈子辛勤劳作,得了病后,不能下地干活,家里的地还被二哥家抢走,甚至连收了粮食都只给一个小布袋还不如租出去给的粮食多,只够他们一家吃一个月。
“爹,你放心,我一定治好你的病,”豆蔻下定决心,不能白白占了人家女儿的身子却不尽女儿的孝道,一定要为这个家做点什么,只是这病,在现代也是极为缠手,一定要按时服药而且药量也要控制精准以免出现耐药性,可是药从哪里来,是个大问题。
安平和桂花看着自己的女儿一会清醒一会糊涂的,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豆蔻小时候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可是自从安平发病后,三岁的豆蔻就开始变的痴痴傻傻的,家里为了给豆蔻和安平看病,这几年把光景折腾尽了也没有半点辙。
“豆蔻,你过来,让娘摸摸头,怎么又说起胡话了,”桂花一边喂奶还一边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跟娘说,你伯娘送你回来的吗?”
“嗯,伯娘把我放在柴房了,”豆蔻这具身体的主人只记得被那个叫大虎的哥哥打死了,免得多说多错露馅,于是就应了这件事情,被娘一提醒,她身上的酸痛感又一股脑的袭来,可是看着病重的爹爹和一脸愁容的娘,她还是咬着牙忍了下来,不能让她们跟着担心。
曹白兰安顿好大虎后,怎么想都觉的豆蔻起死回生不可思议,壮着胆子又过来看情况,究竟是人是鬼。
“安平,桂花,你们睡了吗?”曹白兰手上拎着一袋稻子站在门外喊人。
桂花抱着喂奶的孩子出门把她迎了进来。
“安平,你哥怕你们没得吃,硬是让我送一袋子稻子过来,我就搁这吧,回头不够了记得跟嫂子说,嫂子不吃也不能饿到桂花和...和孩子们,”说着眼神往床上的豆蔻瞟了一眼,见这疯妮子也看着她,吓的闭着眼睛一哆嗦。
豆蔻暗中叹了口气,这个家为什么会沦落到家徒四壁,除了这个娘软弱,爹太善良外,还有就是有这么个豺狼一样的嫂子,搅合的一家子不安宁。
“伯娘,伯娘,豆蔻吃饱了,给弟弟吃,”她学着豆蔻平时的样子,结结巴巴的指着娘和弟弟。
曹白兰见状,也不害怕了,这不还是那个疯妮子豆蔻吗。
她壮着胆子问道,“豆蔻啊,以后别去地头捡破烂吃了,知道吗,以后饿了伯娘给你好吃的。”
豆蔻点了点头,然后给了曹白兰一个足以让她安心的傻笑。
“那先这样吧,安平,你好好养病,我就不耽误你们睡觉了,有事记得吱一声,你哥再怎么着,也是关心你,才把你的地拿来帮你种,总比落到外人手里强,你说是不是。今年你生病,咱家开销也大,娘也病,所以粮食都卖钱了,等来年收成好了,嫂子做主,多给你们点粮食。”
豆蔻转脸去看这个爹,他倒是挺好心,还说了几声谢谢,真是气的她都要吐血了。
人家都明抢了,还跟强盗说谢谢。
“行了,别送了,我这就回了,”曹白兰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咽回肚子里了,站在门口对着桂花又是一顿油腔滑调的安慰,但是看向草房里的烛火时,眼中的狡黠不减反增。
送走曹白兰,一家子为这一碗猪肉开始为难,这大热天的也不能过夜,但是谁都不舍得吃一口,最后还是豆蔻拿筷子,爹一块娘一块她一块的分着吃完了。
沉默的吃完这碗“嗟来之食”,豆蔻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泄,刚才见那曹白兰一身的光鲜亮丽,那手上带的,脖子上挂的,还有那一身缎面的衣裳,和她这个一贫如洗的家形成了鲜明对比。
在豆蔻的记忆中,这个家说不上大富大贵,可是也是十里八乡的好过人家,这一切变故都是从爹重病开始,家道中落,田地也被抢了,家里大小孩子一堆,娘也分身乏术无力顾家,这些年每到年底稍有盈余,那曹白兰就怂恿着张家婆婆也就是豆蔻的奶奶过来讨年结的钱,可她曹白兰却只动动嘴皮子就把豆蔻家的钱用到大家伙的身上,她分文不出。
“娘,咱家日子不能这么过了,赶明我就找奶奶去说事,把田要回来,”豆蔻说完看见娘盯着她上下打量才意识到说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