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家里上课，有我有袁妈，没事的。”她催促，“倒是羲儿，回了军区大院，要躲开思雨那个孩子，人呐，心机不能太深。”
楚辰羲终于不再纠结，想说范老师虽然年轻，好歹也是重点初中的老师，又是南市师范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人品估计差不到哪里去，才离开楚家老宅。
他不让她送他，却不知道，宁凝含着眼泪，隔着老宅那一扇扇雕花窗户，一遍遍地凝望他的背影。
老宅里的窗户，每一扇雕花的花纹都各不相同；宁凝的眼中的身影，却只有楚辰羲一人。
终究是只能仰望他的背影。
难道，又是一年之久的分离？
可是，哥哥还没走，她的心就已经随他而去。
真舍不得。
哥哥，我一定发奋读书，考上高中，让你带我去旅游……
开学之后，宁凝的时间就更加紧张了，中考总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所有人都像只身不由己的陀螺一样，被动地高速旋转着。
幸好有范老师的指点。
范老师长得白净斯文，很有古代儒生的风范。
他讲话细声慢语，上课并不刻板，常常能把复杂的内容简单化，让宁凝一学就会，还能举一反三之。
面对宁凝，范老师从不多说一句废话，每次只谈学业，从不涉及私事。
在举止方面，他更是令楚奶奶无从挑剔——范老师温和的目光，从不会落在不该落的地方，规规矩矩坦坦荡荡。
连常常盯梢的袁妈，就觉得二少那是紧张过头。
宁凝喜欢范老师的地方是——他面对楚家不亢不卑的态度。
很有点文人荣辱不惊的风范。
只是，年轻的范老师似乎是有点规矩过头，对宁凝的疏离也有些刻意。
宁凝是个心大的姑娘，她被程思雨坑成个甜傻白，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扭转的事儿。
只有范老师自己清楚，他在面对宁凝的时候，为什么态度疏冷。
他的家境贫寒，是靠自己寒窗苦读，才有了今天的铁饭碗，原本，他是自豪的。
可是贫困的苏北农村老家，和江南富庶的小镇之间的差距太大，让他意识到，必须多赚钱，才能让家人也过上好日子。
所以他才挤出业余时间出来教补习。
高门大户中的孩子，不爱学习目中无人的多的是，偏偏家长还喜欢命令他签下合同，保证每三个月，就必须令孩子提高多少分数。
教这个几个有钱人家的子弟，比他自己在学校带两个班还辛苦还憋屈。
为了比普通人家高出十倍的补课费，他忍了。
但是他实在没办法亲近那些孩子。
直到有一天，他嘱咐宁凝自己做练习题时，宁凝注意到了他的忧色。
“老师，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范斌本来并不想说出实情，但是楚奶奶的医术闻名小镇，而宁凝虽然年纪小，却也风评不错。
“最近天气渐渐寒冷，我在老家的老父亲，因为年轻时生活太苦，如今落下个老寒腿，怕是要受苦了。”范斌牵肠挂肚。
他在苏北的老家，门缝能有半指宽，一到冬天，挂在门口的毛巾都能结冰。
“老寒腿啊！”宁凝认真地想了想，最有效又不太花钱的治疗方式，“你老家附近有松柏吗？砍些松柏枝，用带刺的松柏枝煎水熏洗，保证大爷将来腿脚利索。”
柏树枝能驱风湿，治疗老寒腿，经济有效。
范斌家附近多的是松柏——他的父亲是墓园守墓人。
不过他还是不放心，特地去图书馆查了资料，才写信回家，让老父亲照着宁凝的方法尝试。
第二三八章 青梅竹马，小军嫂甜甜哒十四
结果还没到冬至，父亲就回信说，这法子果然有效。
虽然不可能一下子拔根，但是那腿真是没那么受罪了，疼痛也缓解了许多。
范斌当时真没想到，在老家看不起病的父亲，老寒腿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
渐渐的，楚家的和蔼，宁凝的善良，让他对传说中的“高门大户”有了改观。
尤其是阴冷的冬至那天，他一不小心就肚子受凉，不但隐隐作痛还发胀，实在难受。
可是那天他有两户人家的孩子要教，没时间去医院挂号排队，只能忍着。
最后是宁凝看他脸色不好，把了脉之后，小姑娘就用小茴香煮水给他喝。
热热的茴香水下肚，他很快就好了。
这么善良的姑娘，刷新了他对她的认知，范斌发觉她其实一点都不笨，反而钻研了以后特别有悟性。
宁凝的成绩，在期中考试就上升了十七名，并且还继续保持着良好的上升态势。
根据范斌的预估，她就算是报考南市的高中，都大有希望。
宁凝的户口在南市。
这个小姑娘，有着最纯净的笑容，喜欢对着心爱的储蓄罐发呆，偶尔也会打打电脑游戏解压。
但是只要闹钟定时的四十分钟一响，她就算是玩得兴致再高，都会强迫自己将游戏存档，然后关机。
范斌深深地觉得，自己又能带出一棵好苗子。
然而，有人就是偏偏想要害她。
范斌不解地看着坐在他简陋宿舍里的程思雨，为什么这么美丽如画的女孩子，却喜欢在背后害人？
“范斌，难道你不想将父母接来浦浔镇养老吗？”程思雨拿出一张房产证，放在他磨掉漆的二手书桌上，“虽然小镇的这套房子不贵，但是一套闹市门面房，可以方便你的父母做点小生意，过个好生活。”
范斌知道，老父亲靠着看墓园当临时工的那点工资，供养他读书，家里至今还欠着好些债务没还清。
而他自己因为住房件限制，又没有办法将老人家接到小镇来一起生活。
程思雨的条件，很诱惑，真的。
“可是我不能害了那个孩子，她还没到16岁！”一想起那个在努力改变自己的孩子，他就不忍心。
“那你就忍心害自己姐姐？范斌，你真忍心从小照顾你的姐姐，嫁给刘瘸子？”程思雨笃定地问。
一提到姐姐，范斌的心乱了。
重男轻女的老父亲，为了能早点抱上孙子，竟然决定用范斌的姐姐换亲。
范斌姐姐嫁给三十多岁的无赖刘瘸子，刘瘸子初中毕业的妹妹则嫁入范家当媳妇。
双方均免彩礼。
范斌毕竟是现代知识分子，他当然反对这种愚昧的封建换亲，更不想坑害姐姐的一辈子。
他的姐姐，只有小学文化，为了养家，很早就辍学在家，现在居然连幸福都要葬送进去。
“难道你能救我姐姐？”范斌实在不舍得姐姐嫁给那个无赖。
刘瘸子的腿，据说是因为殴打前妻太凶，被女方家忍无可忍的情况下给打断的。
程思雨端庄地坐着，“我当然能救她。我手上有个军区女兵征兵名额，是不是可以帮助你姐姐呢？”
只要姐姐去当兵吃了国家饭，范斌的父母肯定不能再动换亲的主意！
“这可是你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程思雨不怕他不听话，她最擅长攻略人心，“你不合作也没关系，但我有能力让你这个教师的铁饭碗，就此难保。”
范斌震惊地看着程思雨，什么叫蛇蝎美人——眼前就是。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范斌真的想不出，那个好心的女孩子做了什么，会让人这样算计她。
他以为程思雨会要求他，误导孩子的功课，或者是教她作弊……
没想到，程思雨只拿出一支棒棒糖。
“你哄她吃完这支棒棒糖就行。”程思雨笑了，那可是能够让甜傻白上瘾的新型毒品。
“放心，这事查不到你头上。事后你没有一点责任。”
程思雨越是这样说，范斌心里越是警觉，要是一般的害人物，对方也不会这样大动干戈来找他。
这肯定是能让那个小姑娘毁了一辈子的东西。
范斌的表情很犹豫，程思雨最善于攻略人心，“这些富家子弟，家里有用不完的钱，根本不会对她们造成任何影响。
想想你的父亲，阴冷的冬至，还要打扫繁忙的墓园；你的姐姐就要嫁给无赖。
他们富人家的孩子有书不好好读，你们却是因为求学举家负债……”
只要能激发出范斌人性中的阴暗面，她的攻略就成功了。
楚辰羲以为排除前三个补习老师人选，就能确保宁凝的安全？
她偏来个等你选好人，我才开始钻空子的策略。
是人就有弱点，何况是个寒门学子。
她不信他不就范。
范斌的宿舍很小，但是很整洁。
书桌上除了那张房产证，还有一叠孩子们的作业。
他伸手在本子中，抽出一张稿纸，送到程思雨的面前。
这是一篇作文，字迹谈不上多清秀，却是整整齐齐。
程思雨瞟了一眼标题：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那字迹她认识，就是那个黑胖甜傻白的。
范斌的意思，她懂了。
这个穷书生，还真让她刮目相看。
“那么……就告辞了。”程思雨不怕范斌会告发她，他能拒绝她，就已经是极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