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烁听到这里,微微皱了皱眉。
他低头看着摆放在面前的棋盘。
黑白对立,泾渭分明,一颗颗棋子光滑圆润,看着微不足道,却都是对弈之人手中最重要的杀器。
但,棋子虽好,终究只是死物,被人持在手中摆布,命运全掌握在他人手中!
陆烁不想做颗棋子,那种全然不由自己的被动恐慌,他不喜欢!
只是,要如何破了眼下这局,这倒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他眼下没有一点的头绪。
陆烁又与卫夫子静坐了一会儿,这才离开了畹鹭轩。
他直接回了书房。
修竹已经在书房里等着他了。
“少爷!”修竹见到陆烁进来,先是打了声招呼,接着就直接将一封信递给了他。
信上的名字正是“蔡行霈”。
陆烁微微皱了眉,“不是让你们暗暗去打听吗?怎的这蔡行霈直接递了信过来,难道他们失手了?”
这样说着,他还是快速的拆开了信封。
修竹已经答道:“公子,府里的小厮确实是按照您的吩咐暗暗去打听的,倒也探听到一些状况,不过都是些极为寻常的。”
修竹又详细将探听得来的结果详细跟陆烁说了一遍,陆烁一听,与敬国公府倒是没什么区别。
修竹接着道:“至于您手中这封信,是蔡府的小厮刚刚亲自送来的,说是蔡公子得知今日这一番变故之后,立马写出来要他交到您手上的,而且,那蔡公子希望您看后一定要回信一封!对了,那小厮现在就在外面等着呢,似是不拿到回信就不准备走的架势。”
陆烁嘴角微抽。
果真是蔡行霈的行为做派。
陆烁一目十行,快速将心中所写的内容浏览了一遍,就见蔡行霈在信中写到,他对于今日这一场变故也感到吃惊,觉得这事并不简单,在与父亲蔡绍虞商量了一番后,大致猜测了这伙人真正的意图。
这猜测,陆烁仔细看了眼,与他今日和卫夫子商量对策时,所想的那些基本上差不多。
只是——
这对策既然是蔡行霈与他父亲一起想出来的,那想必蔡行霈递过来这封信时,必定也没有瞒着蔡绍虞。
陆烁自回来时,就听袁氏说过,敬国公府与茂国公府虽同为国公门第,百年世交,但到了陆昉这一代,两家的关系就渐渐淡了!
如今这样——
“来人只递了这一封吗?可往大伯父那边递过信?”陆烁问道。
“没有,”修竹态度很坚定,“只有这一封,还是指明了要交给您的!”
只有一封?
信中口口声声问自己可有对策!
可是,他如今只是个小孩子,就是有了对策又能怎样?完全是有心无力啊!
既然这样,那他就只能去求助大伯出面了!这样一来,茂国公府即能达到目的,又不用欠敬国公府人情。
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陆烁轻轻嗤笑。要联合就该拿出联合的诚意来,还处处算计着这些小节!
等等!
联合?
想到这两个字,陆烁脑中灵光一闪,不由眼前一亮。
既然敬国公府与茂国公府能联合,那么,高府又是与谁联合的呢?
毕竟,高卓就是再能耐,尚且还达不到一手遮天的地步,总不能直接插手礼部吧!
礼部里面,必然又高卓的人。
既然这高卓能想着把他们分而化之,他们为何不能把高卓一党也分而化之呢?
正所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陆烁抿唇仔细想了会儿,这才斟酌着下笔,遮遮掩掩的将心中所想之事写了下来,并言明自己心中已有周全之策,请蔡行霈明日过府一叙。
写完这些,陆烁才将它装在信封里,并命修竹带了出去!
至于他为何没有全部说出来,也是有他自己的考虑的。
一方面,他在敬国公府之中总是晚辈,今日之事涉及到朝堂,他没有与家中长辈商量,若是贸贸然与他人暗中密谋这些,总是有些不妥当!
另一方面,也算是他对茂国公府的一个小小还击了!茂国公府与他们敬国公府联合解决此事,本是互惠互利之事,他们却连这些蝇头小利都计较个清清楚楚,实在很难令人心中喜欢。
再者,虽说他与蔡行霈已经有了几面之缘,算是有交情的了,但他对蔡行霈、尤其是蔡行霈他爹了解并不多。防人之心不可无,有时候行事周密一些,总是好事。
陆烁盯着书案上的纸久久看了一会儿,末了,终究是没忍住,下笔将刚刚心中所想写了出来。
☆、第129章 谣言(感谢龟仙人和氏璧打赏)
将心中对今日之事的揣度、以及刚刚所想的计策按照条目一一列出之后,陆烁才将它随身放好,匆匆忙忙去了后院。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整个敬国公府似乎都随着这暗沉静寂了下来。月亮也缓缓的从西面爬了上来,泄出一段柔和的流光,随风一吹,将陆烁心头的那丝若有似无的忧愁都给吹散了。
此时松鹤堂已经亮了灯火,丫头婆子们来来回回、忙忙碌碌的,见到陆烁进来,全都屈身齐齐道了声安。
他倒是来巧了,此时恰好是晚饭时间。
陆烁进到明堂的时候,果然看到罗妈妈在张罗着小丫头们摆饭。
“您瞧瞧,正说着他呢!他就来了!”
陆烁刚走进小花厅,就听到袁氏这样笑着说道。
他抬眼一溜,就见除了被送出去的陆炘外,陆府的几位主子竟然都在。
陆烁想了想,也只能先将心中要说的话咽了下去,走上前恭敬地行了个礼。
陆烁陪着几人闲聊了会儿,那边罗妈妈就从明堂走了进来,说是晚膳已经准备妥当了。
今日的晚膳尤其的丰盛。
按罗氏的说法,不管着过程波折与否,如今陆烁再次中了府试案首,总归都是好事,这顿宴权且算是恭贺了。
陆烁看着眼前这桌令人垂涎三尺的晚膳,心中暗暗苦笑!
若早知这个府试案首会惹来这么多的麻烦事,他还不如老老实实做他的第二名呢!
食不言,寝不语。
等到用完了饭,又用香茗漱了口,一桌人才重新又回到花厅里坐下。
陆烁坐在下首的小杌子上,正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开口的时候,白氏见他支支吾吾,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就极有眼色的跟罗氏道了声辞,带着东府的丫头婆子们下去了。
陆烁瞬间有种被人识破的尴尬!
没等他尴尬多长时间,罗氏就率先开口道:“好了,人都走了,现下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吧!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
陆烁顿时更加的窘迫!
他刚刚表现的真的有那么明显吗?
陆烁咳了咳,这才将他对于今日之事的看法仔细说了一遍。
袁氏和罗氏对视一眼,想到今早一接到这个消息时,心中那不好的预测,两人面上喜色就渐渐消失,转而被愁容代替。
陆昉也拧着眉深思。
陆烁见他们这般,不由劝道:“祖母,大伯,娘,你们也不必过于忧心,我今日与卫夫子仔细探讨了一番,觉得这件事背后的操纵人,最大的目标是岳阁老,其次是茂国公府,最后才会是咱们府上。因此,咱们府上虽说会受些影响,但有前面两个个高的顶着,倒是不怕的!”
“怎么可能!”陆昉摇了摇头。
“傍晚我回府时,就听到外面有些流言,说这杜鼎臣的祖父姓名十分的隐晦,若非有人刻意提醒与举报,这阅卷官员怕是很难察觉得到,这杜鼎臣会在试卷中犯了祖父讳!现在外面人都在猜测,这举报之人都是些什么人,我知道这些之后,就派了人仔细去听了一番,虽然说是你和蔡行霈的都有,但还是以你居多的!”
传谣言?若非陆昉说出来,陆烁还真的是不知道,现在居然已经有流言在传播了!
想必这就是这伙人的杀招了吧!
陆烁呵呵冷笑。
流言,看着最是简单拙略的一种手段,有时却最具有杀伤力。
流言,是猜疑的产物,同时也是孕育猜疑的温床,它可以毁了一个人,也可以令一个人绝处逢生。
因为找不到出处,就容易引得传播者之间的猜疑,也因为人云亦云,受众广大,一旦流言四起,再想要彻底消弭就显得很难。
如今高卓派人散播这种谣言,不仅让人找不到他使坏的证据,还会在无形之中,在陆、蔡、杜三家人心上都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例如现在,他自己与蔡行霈陷害杜鼎臣这样的流言渐渐多了起来,这世上,人云亦云之辈众多,即便这谣言不是真的,慢慢的在人们心中,就会觉得这是真的,进而会对他和蔡行霈的品行有了质疑,他与蔡行霈这心胸狭隘,陷害同年的锅怕是背定了。
时间久了,人们反而会激起对杜鼎臣的同情心,杜鼎臣倒是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只是这种情况下,蔡、陆两府若是心思稍微多一点,就极有可能将散播流言的罪魁祸首疑心到杜府身上……
这样一来,先是爆出犯讳名之事,毁了杜鼎臣的“仁孝”的名声,之后在给自己和蔡行霈冠上心思阴毒的恶名,三府相互之间再进行猜疑……不仅毁了三家几个比较有希望的子弟,且还会拆断三家之间的同盟关系,令太子党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