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很快就稳住了,今日他很明显就感觉到了惠崇帝对自己态度的转变,高卓心下暗暗后悔的同时,也再不敢像往常那样拿大了。
惠崇帝只瞟了他一眼,就转头不再看。
他既然能让高卓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上,就也能让他掉下去。
当年的魏叔同,不就是个例子吗?
惠崇帝肃了坐姿,问道:“诸位爱卿可还有要事要禀报?”
众官员纷纷举起笏板,低头冲着惠崇帝行了一礼。
身旁的公公见此,立刻操着一口尖细的嗓音,高声喊道:“退朝!”
惠崇帝经了今日早朝这一番,头风又隐隐有些发作,等身边的太监话音刚落,他就迫不及待的扶着身边小太监的手,要往勤政殿去赶。
这香饼的疗效好是好,只是却不能使他痊愈,他如今是一日也离不开此香了,倒好似上瘾了一般。
若非每一批的香饼都经太医院的太医验过,惠崇帝几乎要以为,这香里是被人动了手脚了!
轩德太子本还与蔡绍虞有话要说,见惠崇帝这般,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忙从小太监手中接过惠崇帝的手,搀扶着他一起出了金銮殿。
等到目送着惠崇帝这一行人走了,金銮殿中的大臣才陆陆续续的散去。
今日殿中之事发生的着实突然,惠崇帝的安排更是令众人大跌眼镜,因而,众位大臣走出金銮殿之后,纷纷三人一伙、五人一队的聚在一起,边走边讨论了起来。
此时高卓身边也围了几人。
“老师,您说,我们现如今该怎么办哪!那诏狱可不是人呆的地方,学生曾经进去过几次,知道那里面五花八门的刑具,也亲眼目睹过那些犯人被打的血淋淋的场景,您说,我和宋大人两个这没有吃过苦头的身子,真的能熬过诏狱里的大刑吗?学生……”
姜景华因为今日早朝之事,到底是被吓住了,脑子里混混沌沌,连最基本的思考都已忘记,现下说起话来就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就是!”
高卓一肚子的怒火无法发泄,如今姜景华上来就问他如此蠢笨的问题,他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活撕了姜景华。
“蠢货,你往常的聪明哪里去了!”高卓压低声音骂道。
“你和宋宪是什么身份!那些犯人又是什么身份!这次三司会审,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哪里会真的动刑!你与其在这里担心受刑的事,不如好好想想,今晚回去怎么把那些证物给找出来销毁掉!”
“证物?”
姜景华也被高卓给骂醒了,他此刻也骤然醒悟过来,如今他们身上都还担负着要职,三司怎么可能对他们滥用刑罚?
“咱们这次,除了几个人证之外,根本没什么物证,三司便是想查,怕也是无从下手吧!”
姜景华说到这里,自己也醒悟过来。
是啊,没有物证,就没有指控他们从中作梗的实证!
唯一的几个人证,还都是四皇子这边的人,三司又不敢对他们动刑,怕是想问出什么也难。
这种情况下,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姜景华想到这些,一直七上八下的心就又重新装回了肚子里。
“你忘了以前的那些事了!”
高卓沿着白玉铺就的台阶一级一级往下走,边看着走在前方的几人,边低声对着身边的姜景华说道。
“您是说……”
姜景华眼睛闪了闪,见高卓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心里就是一凛。
高卓所说之事,可比眼前这事要麻烦多了,若是被人抓到了,那他……
姜景华想到这里,眼眸不由深了深,他微微朝高卓凑近了些,低声道:“老师放心吧!该处理的我都已经处理了,至于那些处理不了的,学生也能保证,他们这次不敢吐露出来半个字……”
高卓听他说到这里,只微微点一点头,道:“此事直接关系到你的身家性命,我已经提醒你了,具体该如何做,还要你自己把握!”
☆、第144章 明讽(感谢龟仙人灵宠缘打赏)
姜景华见高卓对此事如此重视的样子,不由皱起眉头,深吸了一口气。
“老师,此事早已过去几年了,况且早已经结了案,便是想要找证据,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找得到的!明日三司会审主要是查府试成绩之事,再怎么说,应该也不会主动提到这事上头吧!”
“小心驶得万年船!”高卓道,声音软了下来。
“这事说来说去,对我和四皇子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于你却不一样!这可是会掉脑袋的大罪。老师刚刚虽是气你自乱阵脚,但在老师心中,这最得意的弟子,说来说去却还是你!爱之深则责之切,你切不可不把老师的劝诫放到心上啊!”
高卓虽这样说着,但这事影响力究竟有多大,他自己心里却清楚的很!
“是!那我今日下午上了衙门,再重新运作安排一番就是!”
既然高卓都如此说了,加之姜景华自己心里也有些打鼓,因而,他也不再不识趣的多问,直接就应了下来。
高卓见他这样,却只抚着胡须,沉着面容没有说话。
今日惠崇帝对他明显的不同,他自然也察觉到了!
是疑心!只要是帝王,都会有的疑心!
他这么多年无往不利,靠的是什么?还不是惠崇帝的信任?
若是没了惠崇帝的信任,虽说他不会一落千丈,但至少不会如现在这般风光了!
四皇子还没有荣登高位,高府还没有诞育合适的继承人,让他就这样没落了,他不甘心!
看来,他不得不改变策略了!
高卓边走着,边暗暗叹了口气。
现在,没什么比重获惠崇帝信赖更重要的事情了!
其他的任何东西,争权夺利也好,借刀杀人也罢……这些东西,现在通通都需要给眼下这个困局让路了。
两人走得极慢,等他们走完这段长长的台阶的时候,周遭的官员几乎都走尽了。
两人在平地上站定,抬头一看,就见几步远的地方、一根高高的汉白玉石柱下,此时正站立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
如今后方只剩下他们师徒二人,这人应该是在等他们的了。
高卓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
是蔡绍虞。
蔡绍虞确实是专门在此处等着他们师徒俩的,他一听到后面有脚步声传来,立刻就转过身来,笑呵呵的看着高卓姜景华两人。
高卓也冷冷的看着他。
蔡绍虞拱了拱手,笑道:“看来高阁老是真的老了,这么短的一段路程,竟然耗费了一刻钟的时间才走完!”
说完,又低头看了看高卓的膝盖,“啧啧”了两声,道:“这人一老啊,骨头就容易脆,可不能常做这种跪来跪去的活计!今日倒是陛下疏忽了,阁老这么大的年纪,竟由着阁老在大殿之上跪了这么久!哎!下官对高阁老实在是放心不下,一直提着颗心,这不!才一出了大殿,下官立马就派人寻了伤药!”
说到这里,蔡绍虞就将手里的药瓶举了起来,还在高卓面前晃了两晃。
“这是下官的一片心意!阁老您可一定要手下,回去之后按时涂抹,以免因为今日之事再落了腿疾!”
蔡绍虞自始至终,面部都是笑呵呵的,似是真的在关心高卓的腿。
姜景华站在高卓身侧,听到蔡绍虞这明晃晃的讽刺与侮辱,一张脸皮顿时气的紫涨。
这个蔡绍虞!
老师还没有被圣上厌弃呢!今日在殿上不过是受了一番冷待罢了,他竟就敢如此慢待老师。
高卓却轻轻笑了,没有半分的恼怒,从容地从他手中结果那个药瓶,道:“蔡大人的一番好意,老夫心领了!只是,老夫却要提醒你一句……”
“哦!”
蔡绍虞故作惊讶了一句。
高卓会是如今这个反应,他一点都不奇怪!高卓毕竟是在官场混迹四十余年的老人了,心机之深沉,不是他可比拟的!
他不过是想来恶心高卓一番罢了!
为了他儿子近日来受的委屈,也为了他这些年因为高卓的刻意安排而一直屈居人下的不甘!
“祸从口出!须知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如何,可不是你一个小小的三品管能够指责的了的!”高卓轻轻笑道。
不待蔡绍虞回答,高卓继续幽幽的开口道:“您知道过去那些惨死的天子近臣,都是怎么没的吗?都是像你这样,不该开口的时候偏要开口,不会说话的时候偏要说话!”
“蔡大人!”高卓突然靠近,拍了拍蔡绍虞的肩膀。
“你这样口无遮拦,小心哪天被割了舌头!哎!这就是为武将的坏处啊!我看您还是回去好好看看书,学学怎么为人臣吧!”
高卓说到这里,也不再多耽误工夫,带着身后的姜景华,转身走远了。
只留下蔡绍虞站在远处,抿着嘴,阴狠的望着他肥硕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日傍晚,澹梅轩。
陆烁伏在案上,专心的描摹着平铺在案上的字帖。
最近他一直在习柳体。
柳体与之前他所描的袁仲道的字体虽同属楷书,但两者到底有些不同,柳体匀衡瘦硬,点画爽利挺秀,骨力遒劲、结体严实,较之外公袁仲道的字体来说,更加的有风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