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瞥了一眼紧张期待的太后, 语气淡淡地回道, “圣上金口既开, 臣没有拒绝的道理。”
昭武帝说的兄友弟恭,他便以臣自居而屈服,可见并不如何乐意,太后难得见小儿子一面, 还有了一同进膳的机会,虽然看出来他的不悦,却没有松口放人,反道,“明沅难得进宫一趟, 皇儿何不带她去看看御花园的景?”
宁王看了眼低头默不作声的卫明沅, 没有开口拒绝。
陈皇后于是也说,让卫明沅和宁王玩得累了,可以到她宫中去坐坐,解解乏, 卫明沅谢过。
待到了御花园时,宁王却摒退了宁一,让卫明沅推着他慢慢向前,有些沉默。
待看到尚在含苞中的月季时,却忽然开口道,“阿沅可知道月季若要花盆开得大,便要在花蕾多时剪去一部分,这样方能集中所有的养分去供养最大的那朵,而那些多余的侧枝也是一样。”
他这是拿月季剪枝来自比,皇上自然是最大的需要集中所有养分供养的那朵,而他显然是那些不被需要的幼小花蕾,还未长成,便被夺去生的机会。而手持剪刀的,却是太后,他的母亲。
卫明沅听了顿时有些不是滋味,但他并未将事实言明,她便不去揭他的伤疤,宽慰道,“在阿沅看来,夫君是最好的,阿沅需要王爷。”
宁王琢磨着需要二字,却是轻笑,“是我需要阿沅才对。”不管是延命还是一份慰籍,从来都是他在需要她,而她却未必。他敢说,没有他,卫明沅依旧会过得很好。
只是,既然现在是他的了,便断没有让她逃脱的机会。
卫明沅并没有看到他眼底的暗光,闻言自我调侃,“我不够聪明,还经常犯迷糊,王爷聪明,咱俩正好互补了。”
迷糊却不是糊涂,卫明沅心里门儿清着呢,不是个笨的,她这么说,不过是逗他开心罢了。
宁王的确心情愉悦了不少,因为皇上和太后而沉郁的心情也明快了一些,他让卫明沅在一个亭子前停了下来,与她一同入内歇息,宫人们马上上来茶点。
待人都下去了,宁王盯着茶碗里沉浮的叶子,再看她眉眼舒展着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里的样子,心思动了动,“阿沅难道不好奇我为何会对太后如此冷淡?外头的人可都认为我不孝。”
卫明沅知道事情的真相,自然不会认为宁王的举动不孝。而且,即便没有熟知剧情的金手指,卫明沅也不会对宁王的举动进行指责,皇宫里的事,有几分真几分假,谁对谁错,谁也说不准。宁王待太后冷淡疏离,总会有他的原因,而他这样的态度,太后却未拿他如何,个中缘由引人深思。
此时,她并未笼统地站在他的角度支持他,而是言道,“以诚待我者,吾以心报之,欺我以虚者,吾弃之如敝履。该如何,王爷心里自有一杆秤,不必在意他人的看法。”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么……其实,报答和报应不过一字之差,端看投入了什么。
感情之事亦如是。
宁王有所触动,回望过去,只见卫明沅的眼睛认真专注,里头只有他的影子,没有别的纷乱。他喜欢这样的专注,仿佛他们只有彼此。
“阿沅的看法,我是在意的。”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直接地表达自己对她的看法。
卫明沅愣了一下,而后眼睛一弯,笑眯眯地追问,“只是在意我的看法吗?”
宁王被她似讨要糖果一样的行为逗笑,反问,“阿沅觉得呢?”
卫明沅看着他如沐春风的脸,觉得赏心悦目,听了他的话,眼睛咕噜转了一下,却道,“王爷不想说便不说吧,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这个答案。”
明显的口是心非!企图以退为进还是在激将?
宁王嘴角挑起,状似无可无不可地回道,“哦?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紧着回答。”
卫明沅鼻子一皱,不高兴了。
宁王顿时笑得更开,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眉眼含笑,两片嘴皮子上下一碰,便说出了卫明沅想要的答案。
“阿沅是本王的宝贝,我自然是在意的。”谁也别想抢本王的宝贝!
卫明沅听了顿时心花怒放,眼睛亮得发光,宁王仿佛能看见一只可爱的小猫,姿态优雅地蹲在地上,仰着头,尾巴高兴地从左边慢慢晃到右边,再从右边慢慢晃到左边,在半空中晃过优雅的弧度。
投桃报李,她赞了他一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宁王向来自持,听得这样的溢美之辞却也忍不住心生欢喜,“回头我要把这一句写下而后裱起来,嗯,不知道阿沅可愿为我落个款?”
卫明沅故作矜持地拿乔,“我的笔墨可是很珍贵的,王爷准备拿什么来换?”
宁王于是看着她的樱唇意有所指地道,“昨夜星辰昨夜风。”
昨夜发生了什么,只有当事的两人方知,卫明沅一听,芳唇下意识地轻咬,一抹绯红爬上了她的脸颊,御花园里的所有□□霎时变得黯然无光。
宁王想,卫明沅真是他生命中最为珍贵的一抹亮光,鲜艳鲜活。
此时气氛正好,他伸手欲牵她的手,谁知这时不远处传来嘈杂的声响,暧昧顿时荡然无存。
他脸色一沉,把手收了回去,看向宁一,“看看发生了何事。”
宁王府在宫里是放了人的,因而宁一离开也不担心宁王会出意外,应喏离开,很快又回来,回道,“回主子,是皇长孙落水,已经被救了上来,太医已经过去了。”
闻言,卫明沅的手抖了抖,想起了原著中不同时间地点里成哥儿落水的事,想到成哥儿最后的结果,脸色顿时有些不好,忍不住越过宁王追问。
“成哥儿是如何落的水?”
宁王将她的异样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如此着紧那孩儿,当下却没有多问,转头看向宁一,意思不言而喻。
宁一会意,将他了解的事情经过一一道来,“听闻是瑶花阁的杨妃娘娘跑出来了,看到皇长孙便一直抱着不放,宫人追赶,吓到了杨妃娘娘,刚好在湖边上,便落了水。”
杨妃乃昭武帝还是太子时的良媛,温柔似水,那时候他过得不如意,对杨妃很是宠爱,两人育有一子,便是那位行四的皇子。四皇子三岁时不慎落水过世,杨妃自此变得疯癫,后来当今圣上登基,感念杨妃的好,也需要杨妃的家族支持,依旧封了她妃位,常年幽闭于瑶花阁中养病。
杨妃的情况特殊,周围伺候的人同时担着看守的职责,轻易不会让她跑出瑶花阁,如今,她不仅顺利跑出来了,还从偏僻的瑶花阁跑到了御花园来,其中蹊跷引人深思。
原著中也有相似的一幕,不同的是,此事在原著中发生在一次宫宴上,夜里的御花园黑漆漆的,宫人和侍卫救援不及,成哥儿因为落水时间太长而过世,杨妃也因此被赐下白绫一条。
如今,光天化日,希望,救援能够及时吧!
卫明沅在心中祈祷,脸上带着忧色,看向宁王,“王爷?”
宁王晓得她意思,于是点了点头,吩咐宁一,“去翊坤宫。”
一行人到达翊坤宫之时,太医已经为成哥儿救治完毕,看着上首的陈皇后虽然脸色不好,却也没有太过忧伤,想来事情没有发展到原著中不可收拾的地步。
宁王对陈皇后有几分尊敬,难得开口劝慰了一句保重,卫明沅也跟着宽慰,陈皇后谢过他们关心,这才将事情透露了一些。
杨妃是如何从瑶花阁跑出来的,暂且还未查到,但她抓住成哥儿不放,随后受了惊吓落水到被救上来的经过,周围人是看见的,因而陈皇后知道得比较详细。
原来,杨妃虽然得了疯病,却也是因为痛失爱子,当时把成哥儿当成了自己的孩儿,落水后顾不上自己挣扎一直试图举着他,因而成哥儿虽然呛水昏了过去,经过救治,却没有大碍。
卫明沅顿时疑惑,虽说时间地点不同,可杨妃爱子之心却肯定是一样的,原著里成哥儿却落了个身死的结果,难道只是因为黑夜变成了白天吗?还是说有其他人插了手?
虽然疑惑,但当下,她还是为成哥儿的躲过一劫而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没到最糟糕的地步就好。
只是,那暗中之人开始动作,也意味着夺嫡之争即将拉开帷幕,也是那位温润端方的太子倒霉的开始。
说曹操曹操就到,昭武帝携着太子赶来,在里头照顾成哥儿的太子妃出来相迎,太子执着她的手给她以安慰。
这样相持相扶的一幕,让卫明沅想到原著里,即便宣烨后来式微丢了太子之位,太子妃王氏仍旧对他不离不弃的描述。
这是可以同风雨,共患难的感情,卫明沅有所触动,看向宁王,他伸手握住她的柔荑,给她力量。
那一刻,她确切地感受到,其实,她也是需要王爷的。
杨妃最终被贬去冷宫,而早先说好的午膳之事也不了了之,坐在前往太庙的马车上,卫明沅忍不住深思,风雨即将来临,她既然一只脚踏了进来,便只能竭力保存自己和卫家、宁王府众人。
正想得入神,一只修长的手从旁伸了过来,在她的眉间轻匀,搂着她的怀抱紧了紧,他用强硬的口气表达着自己的关心和担心,“不许皱眉,难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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