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点点头,心道许敬倒没有特意给许洵安排很繁重的授业,亦或是每日里只顾着喝酒,也就不在乎其它了。
他进了许洵的院子,地上落叶随风满天飞,正在练字的许洵忽然发现有些不对,急忙抬头,见门外站着一位身长玉立的男子,面容俊秋,嘴角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小姑夫?你怎么来了?”在看到李白的那一刻,许洵两眼放光,整个人的神色都不对了,精神抖擞了许多,那些下人虽然奇怪,却也得听了许洵的命令。
所有人走后,许洵高兴的跑到李白身边,一时连礼数都顾不得,高兴道:“父亲让你进来?你快坐下,等下看看我近来练习的字。”
许洵简直高兴坏了,他让李白坐了,又亲自端了茶水,李白见他忙的团团转,好笑道:“又不是外人,如何这般客气了?难不成一些时日没有见面,就与我生分了?”
许洵闻言停了手里的动作,笑了笑,眼中的欢悦让李白愈发的自责。
“前几日忙过头了,我和你小姑姑并非是故意忽略你,你近来......如何?”
许洵见李白满脸的歉意,摇了摇头,道:“我知不可能一直跟在你和小姑姑身边,离开时早晚的事,也已经准备好了。曾祖父给我选的先生很好,虽然和小姑夫方式不同,但学问深厚,我也是很钦佩的。”
李白细细的打量着许洵,见他不似作假,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道:“你以后可以随时来我们家里走动,你的院子还在每日给你打扫,偶尔回来住一住也好,家里也能稍微热闹一些。”
这番话说的许洵颇为心动,却知道许敬是不会让他再去的,苦笑道:“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去的。对了,小姑姑最近怎么样?”
李白笑道:“她当然很好,只是也很思念你,只要你好好的,我们也就安心了。”
许洵紧抿着小嘴,眸子里透出一股子坚决:“小姑夫放心,我现在很努力刻苦的学习,再过几年,等我考取了功名,到时他就不能再这样管着我了。”除了这个,他还有别的心思,李白如此才华横溢,他当然不希望就此埋没了,日后若是能够当官一官半职的,希望能帮一把他最敬爱的小姑夫。
李白拍了拍他的肩,鼓励中带着担忧:“若那是你的理想,我自然是支持你的,我希望你不要因为别人而迷失了自己,你要确定你所做的一切真的是你想要的吗?如果真的做到,你会开心的话,即便没有做到,也要保证不会进入偏执这个死胡同里,进而走火入魔。”
许洵方才的信誓旦旦在听到李白这番话时顿住了,他低着头,良久才苦笑了一声:“小姑夫,你不觉得,我的理想是不是这个已经不重要了么?我首先要先有自由身,才能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不过我保证,不会走火入魔,即便考取不了功名,也不会变的丧心病狂,我不会毁了自己一生的。”
他既然这样说了,李白也就放心了,他又摸了摸许洵的脑袋,欣慰道:“既然如此,我和你的小姑姑也就放心了,本就因此事而来,如此我便回了。”
“这么急?不留下用了晚膳再回?”许洵满脸的恋恋不舍,他平时很难出门,根本不可能想见李白便能见到的。
李白笑了笑,道:“你姑姑若是一人用晚膳怪冷清的,你也不必不舍,日后总有再见的时候,除了学习,你也要按时吃饭,注意身体才是。”
许洵连连点头,神情坚毅,少年为了未来的坚韧和毅力兀自努力着,李白永远都忘不了他这个神情,想想曾经的自己好像也有过这么一刻,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找不回当年那个誓要改变未来的自己了。
他一路上都在回想许洵的那个眼神,直到回到家里,看着院内通明的灯火,这才恍惚自己回来的有些晚了,想到许萱还在等自己用晚膳,心里十分内疚,急急忙往里面赶去,其实,谁也无法料定未来,或许许洵的未来也有个能改变他一生的人在等着他。
李白走近内室,朝青暮雪正在陪着许萱说笑,屋里的灯光暖洋洋的,照进人的心里去,他看着灯光下面庞柔美的许萱,笑道:“回来的晚了些,娘子可用了晚膳了?”
许萱回头看他,眼中没有一丝等待的急色,微笑道:“还没有,在等你呢,听墨青派的人说你去看了诚德,他现在怎么样?”
李白没有注意其它,忙拉过许萱的手道:“我日后若是回来太晚,你饿了就先吃,不必等我的,只给我留些便是。”
这么多下人还在,许萱抽了几次都没有抽回自己的手,不好意思道:“我知道了,你快去洗洗换件衣服,晚膳马上就摆好了。”
“好。”李白听话的笑道。
晚膳俱是李白爱吃的一些东西,他忽然发现不光是一些生活上的琐事,两人现在的一些思路上也逐渐相同,也越来越有默契,许是相处久的人都会如此,况且他们之间相互理解包容,有时候只一眼,便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李白忽然又有些犹豫了,在遇到许萱之后,他原本的一些决定逐渐动摇起来,甚至想着两人就此隐居一生也不失为一件幸事,只是如此,怕是会让对他期待很高的人失望了。
第46章 行路难,行路难(四)
月色如水。
李白望着天上那一轮明月, 不禁想起许萱曾问过自己, 缘何诗中以明月著多?
听着屏风后面传来的水声,李白颇有些心动,许萱沐浴时一向不太喜欢有人在一旁服侍, 朝青暮雪候在门外,他在屋内转了两圈,往屏风后走去了。
许萱正要起身,忽然见李白走了进来,见他神色自然道:“娘子昨日看的书放在哪儿了?”
两人虽然数次赤.裸相见, 但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许萱情.羞, 但仍故作镇定答道:“我记着就压在枕头下面了,没有吗?”
李白转头看她, 目光灼灼,道:“不曾注意,娘子给我找找。”
这怎么找......许萱脸颊晕红, 见李白眼中带着戏谑,知道被他戏弄了, 啐道:“不正经, 你且出去等我。”
李白不太舍得出去, 又怕许萱真的恼了, 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在许萱额上轻吻了一下,低声道:“娘子快些。”
许萱的脸颊更热了, 眼见李白离去了,她急忙从木桶中起身穿好衣服,刚穿了一半,又见李白探头过来,问道:“娘子上次给我做的鞋子放在哪儿了,我明日要穿。”
许萱慌忙拿衣服挡了,又觉得此举动略显拘谨,她似怒含嗔的瞪着李白,道:“你且等着,我出去便给你拿。”
李白促狭的笑了笑,扭身出去了。
许萱用最快的速度将衣服穿好,头发还湿着,拿帕子绞了几下便出来帮他拿东西,书就在枕头下面,还露出了一个角,心知李白是故意的,她拿出来递给他,道:“白长了一双好看的眼睛了,这么明显都看不见。”
李白也不辩解,笑笑从她手中接过,见她头发梢还滴着水,于是将书放在一旁,拿了帕子道:“我给娘子绞头发。”
他这样体贴,许萱当然不好拒绝,李白便让许萱躺在他腿上,为她轻轻绞干头发。
许萱的头发又长又黑,摸起来顺顺滑滑,带着皂角的香味,令人爱不释手,李白一边轻轻绞着,一边道:“今日与父亲喝酒,父亲又提起了许家的未来,娘子可有什么想法?”
此为男人的事,李白来问她的意见,显然是给了她极大的尊重,许萱认真想了想,道:“我一介妇人,想的也不过是妇人之仁,人人都想达官显贵、光宗耀祖,尤其是父亲这种出生名门之后,阿公是当朝宰相,他出身于光环之下,又被阿公寄予厚望,虽然阿公不曾催促过他,但凡有些志气之人,即便不能超越阿公,也要给许家挣些门面,然而父亲只得了我一个女儿,母亲身子不好,父亲也没有再纳妾,好在几位大大都有子嗣,许家不至于没了后代,但也没有一个争气的,故而父亲便把他的期望转移到了你的身上。”
李白手下的动作顿了顿,平心而论,许自正对他确实没的说,比起亲生父亲丝毫不差,如此他的压力才愈大,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未来不仅仅只是为了自己,还有身边的人,然而许萱和许自正的想法都是不同,许萱只求安逸便可,容易满足,而许自正毕竟是宰相之子,想要光耀许家门面也无可厚非,只是他自己出身太过低微,导致未来的处境迷茫而又尴尬。
“虽说如此,李郎也莫要有压力。”许萱察觉到李白情绪的变化,柔声劝慰道,“你如何都好,只要你自己觉得快乐,千万不要有任何的负担,无论是我还是父亲,我们的想法虽然不同,但大抵都殊途同归,只要你觉得好,我们都是支持你的。”
李白内心最深处的城墙轰然崩塌,他眼眶微热,许萱是第一个对他说这番话的人,只要他觉得好。之前无论是阿爹,还是师傅,对他的教诲都是他们自己想要的,追求不得而将期望都放在他的身上,因此他不仅失去了阿娘,也等同失去了阿爹,即便得了一个李姓,终究还是命运坎坷,不为人所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