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我去狱中看了太白兄一眼,很是颓废。”崔宗之叹了口气。
“要关多久,什么时候才能把他放出来?那些人会打他吗?”许萱现在更关心这个,在里面怎么可能过得好!
崔宗之犹豫道:“北门的卫士是圣人亲领的重兵,可以直接向圣人报备,我刚才好歹将他们安抚了一些,这几日不会往上报,但后面......这罪名也没有很大,若是在以前,圣人一句话,太白兄就出来了,现在......”
“关几年?若是实在没有办法,花些钱打点一些,好歹在里面过舒服一些,我就在外面等他出来。”许萱做了最坏的打算,得罪了圣人,李白之前又惹了那么多人眼红,这时候落魄了,不知道多少人高兴坏了,不去落井下石已是还算有善心的了。
崔宗之未想到许萱会这般说,不禁动容:“嫂嫂放心,我定然会全力将太白兄救出的。”
许萱说是这么说,心里还是担心的寝食难安,也不知李白在狱中是否吃得饱睡得足,里面的人会不会打压他欺凌他,她也不好去催促崔宗之,不过崔宗之倒是理解她的心思,每日都会派人去向她报李白的平安。
过了三日,许萱惶惶不安时,忽然听到墨青高兴的来禀告说李白回来了,许萱似乎不敢相信会这么快,忙出去接人。
许是好几日没有梳洗的缘故,李白头发凌乱,胡须也长了出来,身上脏兮兮的,看起来真的是一个落魄诗人了。
崔宗之还在李白出来之前给他换了一身干净一点的衣服,但好像也没有好很多,他勉强笑道:“太白兄回来就好,嫂嫂也莫要难过了。”说完他拍了拍李白的后背,将空间留给二人。
李白脸色苍白,不过几日就明显消瘦,但他强撑着身体的疼痛和无力走到许萱面前,将她拥在怀里:“我没事了,这几天担心坏了吧。”
许萱不敢抱李白,生怕那宽大的衣服下是一具消瘦的骨架,令人心痛。
“嗯,回来就好。”
许萱给李白洗澡的时候,本来李白是不让的,但是他越是这样,许萱就越是怀疑有什么,李白见她这般固执,只得由她去了。
脱了衣服,李白白皙的身上尽是鲜红的醒目的鞭痕,瘦了很多,不过数日而已,想来在里面的日子很难熬,她不知道李白这些天都经历了些什么,但是光看这些伤痕,她就忍不住红了眼圈。
李白背对着许萱坐在桶内,知道许萱一直未动,一定是看见了他身上的伤在偷偷的哭,便转过身拉了她的手,笑道:“这些只是看起来吓人罢了,我得罪了他们,总要给我点教训不是?”
许萱张了张嘴,忍不住道:“再怎么样,你也应该先回家里来啊,跑去喝酒还和那些不认识的浪子鬼混,你......”
李白在里面想了很多,若是之前,或许他会从此一蹶不振,颓废下去。可是想到许萱会因为担心他而每日以泪洗面,他便生出许多懊悔来,不该做那些蠢事的,简直是亲者痛仇者快!
“不管怎样,只要你平安回来了就好,再不许这般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许萱又不安的重复了一遍。
“嗯,我答应你,再也不会。”李白握紧了的她的手,承诺道。
第104章 醉里挑灯看剑(一)
开元十七年,八月五日, 李隆基为自己四十岁的生辰举行了格外盛大的宴席, 并以每年八月五日为千秋节。诏令天下诸州宴乐, 休沐三日。
李白离开长安之时, 看到的便是这场繁荣景象, 一如初来长安那日。
王维早先就悄悄离去了, 只让人递给了李白一封信, 内容无不是惺惺相惜,有缘再聚之类的话,前一晚他与崔宗之对酒到深夜, 两人畅聊却总带着几分的遗憾和不舍, 但崔宗之早晚也是要离开长安的,颇有种曲终人散的意味。
“其实那日救我出来的并不是宗之。”李白坐在马车里,将车帘放下, 遮住那些与他们无关的欢宴,“周知辉,娘子可还记得此人?”
许萱只觉得有些耳熟, 便又听李白笑道:“前年他还是邻水县的知县, 没想到今年却在长安见面了, 果然还是元道长神通广大。”
许萱疑惑道:“经你这一说,我倒是有些印象了,他被调来长安了?”
李白点了点头:“现在不知和哪位有交情,竟然能把我从北门卫那里捞出来,看来如今混的也是了不得了。”
许萱笑道:“当年你也算是帮了他一个忙, 又有元道长的关系在其中,他许是想还你一个恩情罢。”
李白笑了笑,不置可否,想起贺知章,叹了口气:“贺公没有见我,许是对我失望透顶了吧。”
许萱却不这么想:“我觉得,你是做了他久久不曾敢做的事情,又觉得你不应该会是这样的结局,他对你期望太高,既想你秉承内心,又希望你能融入官场,而后出淤泥而不染,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回忆待在长安的这一年,最令李白觉得值得的,便是认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好友,他忽然想起自己在追求梦想中,忽略了许萱的感受,他握着许萱的手,柔声问道:“娘子在长安这一年,可有何收获?”
许萱想了想,笑道:“今年的酒卖的更好了,见识了一些名人,还有,现在的李郎比之前更有魅力了。”
李白眼中带着疑惑:“名人?魅力?”
许萱神秘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李白心内痒痒,刚欲再问什么,眼看着到了城门,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人高喊道:“李太白,请留步!”
许萱与李白对视一眼,后面的人很快赶了上来,又听见有人喘着气道:“太白先生请留步,殿下想和您说几句话。”
李白的第一反应是太子殿下,但是现在李瑛还在禁足之中,不可能啊!他带着疑惑下了马车,回身见李玙快马奔来,瞬间到了眼前,翻身下马。
“太白已经决定就此离去了么?”李玙满头大汗,看来是听了消息就急忙跑来了。
李白反而疑惑道:“忠王殿下不在圣人面前献贺词,怎么跑这里来了?”
李玙摊了摊手,示意目的很明显,他真诚道:“若是因为我二哥和父皇的原因,太白大可不必如此灰心,若是太白愿意屈就,可到我府中来,我定不像父皇和二哥那般大材小用,太白可信我一次?”
不得不说,这一瞬间李白还是感动了的,他忽而洒脱一笑:“白自小混迹于市井之中,走了很多地方,从未在一个地方长久过,能结识忠王殿下这样的贤王,白已知足,实在担不起忠王殿下的厚爱。”
李玙上前一步,还想再说什么,李白却伸出手制止了他,道:“忠王向来是最识趣之人,此时的你不应该在这里,而应该在圣人面前,在群臣面前,恭贺圣人万寿无疆。”
李玙却看了一眼马车,低声道:“许夫人曾对内人说,我定是有一番作为的,敢问先生这是何意?”
李白却未曾听许萱提起过,疑惑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也怪不得李玙对自己的态度越发的尊重,他又变成刚来长安时那个风流倜傥的模样:“信或不信,全凭殿下,白这就去了,日后有缘的话,或可还能再见殿下一面,望保重!”
李玙眼看着拦不住人,也没有办法,只得放李白离去。
见李白回了马车,许萱方才听到了李玙那番话,见李白神色并无不妥,似乎并无多少失望的神色,便问道:“那日......在御书房内发生了何事?怎会和圣人起了争执?”
李白似乎毫不在意之前的事情了,笑道:“我知他看太子越发的不顺眼,所以刺激了他几句,也算是给自己的一个了结吧。正好,我们也需要一个离开的理由。”
许萱笑了笑,并不觉得那日的事情有李白说的这么轻松,他现在表现的有多不在意,当时就有多失望。
李白二人也未商量去哪,出了城门便是一路朝东走,时而停下看看沿途的风景,时而品尝一下当地的好酒,不知不觉竟到了洛阳城外。
洛阳城的繁华较之长安亦有不同,甫一进长安时,虽然看起来一片祥和,待得久了便能察觉到百姓那一丝丝的小心翼翼和惶恐不安,也是,就在天子脚下,权势的聚集地,过起日子来确实会忐忑一些。不像是洛阳,一进去便能感觉到那轻松的氛围,那是真正的快活。
“先找一家客栈,不忙走,这里景色宜人,多待些日子也无妨。”李白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对许萱道,“给家里写封信,报个平安。”
许萱发现,李白比她还要更加惦念许氏夫妇,有的地方她想不到的时候,而李白会提前做好,他对自己父母好,许萱当然是开心的。
“好,晚上写信也不迟,我们先在城内逛逛,我看外面很热闹呢。”许萱突然来了兴趣,在长安时尚未如此活泼,也不知是不是心事沉重,但看她这样,李白总是高兴的。
“那娘子等我一等,与店家打听些事。”
许萱便随意四处看看,见周围有些许女子频频回头,窃窃私语不知说些什么,她便也好奇的回头看过去,却见一位面容清俊的年轻男子在街上东张西望,看到许萱时还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