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穿戴完毕她都会夸赞一番,身边的侍女纷纷附和,但我并不是特别理解那些话的意义,对我来说,能够吃饱饭,回到家乡和家人在一起,就是我最大的幸运。
当然除了夫人,就连集市上的陌生人也开始注意起我来:老爷经常在他家定鱼的大叔、还有送豆腐的老张、出入老爷家的不认识的富人......他们用一种算是友善但是有别于正常目视对方的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有我的地方,或是在有我的周边游离几下之后又回到我身上,开始时我发现了会回望过去微笑以示礼貌,奇怪的是每到这时,有些人会立刻躲闪,而更多的人会用一种让我感到害怕的浅笑继续看着我,我不由自主的排斥那种笑意。
所以后来即使发现有人又在盯着我看,我也不敢再顺着看过去了,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悄悄走开。
这样的情况多了,我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贫穷穿的太寒酸,从而引来这么多人的新奇目光,他们一定在背后偷偷的取笑我吧!这让我感到自卑。但又想:这身衣服我以前也是一直穿着的,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还是我以前不注意呢?
那时起,夫人让我干活儿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我很不适应,侍女阿红说我是土包子习惯做苦力了所以才会这样。
以前夫人从不带我出街,最近却常常让我陪她出去,她出席很多贵夫人的宴会时也要带上我。同样,让我受不了的还有那些慈眉善目衣着华丽的妇人,她们也喜欢上下打量我然后问夫人有关我的情况。每到这时我就更自卑了,我恐怕一辈子也穿不起她们身上的那些名贵衣物。我只得将头压得更低,找个时机默默走开。
在她们的处所,我第一次见识到除了那杂乱喧嚣遍地都是商品的集市之外,在洁净而明亮的阁楼里穿着耀眼的华服、带着暧昧笑容轻声呢喃的场所也会让人沉醉。这对于我来说就像小时候祖母第一次带我去集市采购时的那种恍若看到一个游乐世界的新奇。有区别的是这里要讲究得多:那随着音乐吟唱的歌姬、那被鲜花装点的房间、还有那挥发在空气中的阵阵葡萄酒香......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具备了财富与身份的人才能够进入的场所。
也不知道过去了几天,我开始想念山上的时光。我喜欢劳累时血液极速流淌的声音,坐下来待那馥郁的和风吹来,然后高歌一曲。
晚上躺下时,我把我近来的困扰告诉嬷嬷。在这里我也只能告诉她了。
她起先自顾自的忙这忙那,一声不哼的缝缝补补。看她不回答,我以为她不想听我说这些事,正想睡去时,她深深的叹了口气然后问我:
“娜啊!你父亲送你过来的时候听没听他说你要在这干几年活儿啊?”
我连忙回答:“四年!”
“四年!那就是说今年年底你就可以回去了!”说着她缓缓起身,拿着手上正在缝补的衣物站起来走了几步然后打开房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向外环视。然后又关上回来拉低嗓子继续说,“记住,你不要等到年底,你在这干到秋季,你父亲过来领完秋季工钱后你就找个时机,拿上自己的衣服从山里跑回家去,知道吗?”
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我感到害怕,我急忙问:“嬷嬷,怎么了?”
只听见“噗”的一声,房里的油灯被她吹熄了。在漆黑中她接着说:“孩子,嬷嬷见过从这被送走的孩子不少,但像你这样标致的小可怜儿还真没几个,你知道夫人是干什么的吗?她那些贵重的物品都是哪来的?是长安平康坊的老婆子们送的,她专门为那些老婆子收罗这儿附近长得标识的小女娃,等到了年纪,就送去那儿调教伺候达官贵人,为她们赚钱。嬷嬷本不想管你这档子事,但是看你经常采果子给我吃,又懂事,我于心不忍......”
听她说完,我的心脏好像快要跳出胸膛一样,噗通噗通的狂跳不停,我紧紧的抓住她的衣襟,生怕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冲进来把我一把抓走。
容嬷嬷所说的话让我想到村里的柳姐,她就在长安平康坊,在村民口中她是一个很低贱的女人,不受任何人欢迎。
“孩子,你知道自己长得多么无与伦比吗?现在这小城里的人都在议论说,你以后肯定会轰动长安,冠绝亚洲。哎!女人吶!长得太好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嬷嬷!我怕!......”
说着我就要哭出声来,嬷嬷一把捂住我的嘴巴:“别出声!记住明天当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该干嘛干嘛,知道吗?别让老爷夫人看出来,也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刚才说的话,到时候悄悄溜掉她们也拿你没办法。对了,夫人知道你家住哪了没有?”
我压着声音哭着说:“我父亲带我到这来的,我不知道她们知不知道我家住在哪!”
“哎!估计都知道了,除了家里你有地方可以去吗?”
“没有!”......
嬷嬷的话,解开了我对这段时间夫人的突然殷勤和人们投来奇怪目光的郁结,我既害怕又无助,那一夜,是那样的漫长!
☆、第二章 有女初成 3
柳姐!她曾经也只是村里一位平凡的妻子,一个被丈夫爱着,共同为了儿女、为了口粮而整日在地里劳作的平凡母亲。后来,她的丈夫因为受了风寒还未痊愈就饿着肚子去给人伐木,一时头脑发晕,来不及躲避被砍断后往下重砸的大树活活被压死了。那之后柳姐整日在地里蓬头垢面的哭泣,地里没了收成,人也憔悴得不成样子。有一次我和母亲去磨房碾米时,不知道她又在哪里哭泣,那一声声穿透耳膜直达心底的悲凉至今还让我惶惶不安......
集市里拥挤的人群在慢慢蠕动,混乱中自有次序。一个穿着绿色上衣的女子走在其中,不时踮起她那藏在红色绣花鞋里的脚尖伸长脖子向前张望。
她的长相不算精致但还算略有姿色,犹如一朵在快枯萎前全力怒放的牵牛花。脸上算是精心修饰一番的妆容不时引来经过她身旁的男人多看几眼。她可能还不知道,看她的人中,更多是因为她脸上那画得过于刻意而略显违和的妆习惯性的窥视过去而已:大却干扁的嘴唇上涂了厚厚的唇脂,因为颜色过于鲜红显得好像刚刚在哪里喝过几口生牛血一样,那双还没有晕边的画眉,不知是因为描画时不够细心还是初学画眉用力过重,像两条黑色的绒毛线硬生生的贴在她的眉骨上,抹了粉的脸因为底色过白所以将两颊处原本就不少的雀斑衬得更加明显,密密麻麻的犹如撒了芝麻待烤的烧饼。
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妆容有何不妥,况且周围的女性里就她显得最招摇。刻意保持的微笑似乎在告诉所有人她的心情不错,可以随时找她说上两句。
这时迎面走过来一个中年男子,他们彼此对看后男子摇头做了一个让她跟上的暗示,她裂开嘴巴笑了笑然后跟上去。
他们一前一后穿过人群密集的集市中心,在稍微静僻的位置走进了一家酒馆,进去后直接上了二楼。
那家酒馆环境并不好:没去皮的木头搭出的楼房显得很随意,盖在屋顶的茅草已经多年未换,长满了青苔的草堆上有些地方还长出了零星的野花。
男子似乎已经订好了酒菜。店老板看见他们,不冷不热的拿起茶壶过来给他们摆上茶杯,左顾右盼的到了点茶水就去忙了。他们似乎是这里的熟客,所以店老板连客气都免了。
“坐下吧!”男子道。
绿衣女子把包往凳子上一放但并没有坐,而是稍稍叉着腰用臀部靠在桌上,裂开她那鲜红的大嘴看着男子发笑。男子跟着也笑起来,他自己坐下后伸出脚,用脚尖轻轻触碰绿衣女子的脚踝,然后贴着小腿用画着圈的动作慢慢往上直到膝盖处停下。
“哈哈哈哈哈……”随着绿衣女子的一声娇笑,店老板拉上了竹席随意修饰的窗门......
不远处,两位女子正气匆匆的一前一后朝酒馆走来。前面的胖女人一脸横肉,气得好像可以一口吞下挡住她去路的路人。跟在后面的驼背女子一边跟着胖女人一边看着她,她似乎在观察前面胖女人的神色,从而更好的做出调整以便与胖女人保持一致,增加她们的气势。
“臭婊子…臭不要脸的野鸡……!”
胖妇人边走边骂,进入酒馆后直接奔上二楼。一把扯开竹席门,咬着牙走上前一把抓住正在和她丈夫亲热的绿衣女子就往外拖,跟进来的驼背女子也帮着胖女人把绿衣女子往外拖。
“臭不要脸的...勾我男人...今天...今天我让你知道老娘我的厉害!......”
绿衣女子一脸惊恐整理自己的上衣,被推搡间她不时用眼角扫一下刚才还抱着她的男子的所在位置,她希望他能出来制止自己的妻子,但她失望了,男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你给我下来..*你妈的我让你卖骚,我让你卖骚...”声嘶力竭间胖女人用手指重重的戳在绿衣女子的头上,“你骚到什么时候,啊?跟我下来...下来...”
“下来...下去啊!...”一旁的驼背女子一边帮腔,一边和胖女人把绿衣女子拖下楼后,就把她往路中间人多的地方推,推一下女子朗跄几步,骂几句又接着推搡,绿衣女子又接着踉跄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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