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太太被这话惊醒过来,忙道:“就是,你还有三个闺女呢,咋地还就指望不上一个了?要我说,诺诺就很好,人懂事又爽利,还有自个儿的主意,以后定然能是你的依靠。”
叶氏抹着眼泪抽噎道:“闺女再好,以后终归也是别人家的,哪有让闺女养娘家爹娘一辈子的理儿。”
“大不了我不嫁人,给爹娘养老送终,摔丧驾灵……”许诺诺张嘴便道。
“呸呸,小孩子家的胡吣什么,这话也是能混说的。”叶老太太赶紧朝地上啐了两口。
第9章 冤大头
被许诺诺这么一打岔,叶氏也渐渐从难过中缓过神儿来,看着女儿一脸稚嫩却满眼坚定的模样,唇角用力扯出个弧度道:“娘知道你孝顺,娘有你们姐妹三个就足够了,不再奢望旁的。”
桃子从门帘子下面探出小脑袋,歪头看着屋里抱成一团的几个人,糯糯地道:“姥娘、娘、大姐,吃饭了……舅妈炒的菜可香了。”
“好,咱们吃饭!”叶老太太抬手给叶氏擦干眼泪,自己胡乱抹了把脸,招呼道,“屋里摆一桌咱娘们儿先吃,外头阴凉地儿再摆一桌,等他们从地里干完活儿回来吃。”
叶家两个媳妇都还算手脚麻利,很快就在屋里支起炕桌,几个菜往桌上一摆,屋里顿时就飘起了饭菜的香气。
许诺诺闻着味道,不受控制地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在心里狠狠鄙视自己,这么大的人了还这般没出息。不过自打到了这个地方,每日不是喝粥就是吃野菜,这么久都没见到个荤腥儿了,如今猛地闻到肉香鱼鲜,肚子里的馋虫自然开始作怪。
她强压下自己几乎要造反的胃,用勺子撇开油花,先给叶氏盛了一碗汤,放在她面前道:“娘,你这几日脸色都不好,多吃点儿补补身子。”然后又夹了荤菜放在叶大娘的碗里道,“姥娘过来一趟也折腾得不轻,多吃点儿。”
“都不是外人,你坐下消停儿地吃饭,不用张罗。”叶老太太见许诺诺还要张罗夹菜,起身儿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握着她骨节分明的手腕,心酸道,“瞧瞧这孩子,比过年那会儿足瘦了一圈。”
桃子闻言,忙把舅妈给自己夹的肉放到许诺诺碗里道:“大姐吃*******子自己吃吧,锅里还有呢!”叶老二媳妇看两个孩子都这么懂事,干脆起身儿去灶间,从留下的菜里又挑了些肉出来,直接放在姐妹俩的碗里,“你俩都多吃点儿。”
晌午饭后,桃子许是吃得太饱了,没多久小脑袋就开始一点一点,很快便偎在许诺诺怀里睡着了。
叶老太太坐在炕沿儿上,寻思了半晌问:“你婆婆那人不是个省油的灯,今个儿得亏诺诺是个有主意的,要不我贴补你什么都得让她霸了去。我寻思着,等诺诺爹回来,你还是和他商议商议,分出去单过算了,大不了娘再帮衬你们一把,总比如今这样强。”
叶氏闻言垂下头,为难地说:“且不说诺诺爹能不能答应,小叔和小姑都还没成亲,总要等家里这几件大事儿办好,分家这话才好出口,没得老家儿帮着我们成亲盖房,我们就丢下弟妹不帮衬的道理,说出去也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唉……”叶老太太闻言也只剩下叹气,她也知道分家不易,哪怕当真是老家儿不好,传出去也都只会说小辈不孝。
屋里安静下来,隐约听着外面传来声音,叶老二的声音格外响亮,在屋里也能听得清楚,“……真是不识好歹,咱们好心来帮忙还要落埋怨,怎么什么话到她们嘴里就变得那么难听……”
“老二,嚷嚷什么!”叶老太太出去斥道,“地里的活儿干得咋样了?”
“娘,你快别提地里的活儿了。”叶老二甩着手里的镰刀气道,“大哥跟我在地里吭哧吭哧干了半天,还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说闲话,真是气死我了!”
叶老太太知道二儿子是个火爆脾气,没什么都能虚呼出事儿来,便扭头去问大儿子:“老大,到底咋回事?”
叶老大蹲在房檐下抽烟,使劲儿吧嗒了两口烟才说:“其实地里的活儿倒没什么,干多干少的我们也不是挑理的人,可那些人说话太难听,说咱家来帮妹子收铃铛麦,是挤兑老许家没人了,都要靠媳妇娘家才能收麦子。还说不过是个洗三儿,至于来这么多人,是因为妹子生了个闺女,怕婆家埋怨欺负,特意来给妹子撑腰的……”
叶老太太知道大儿子是个憨厚性子,平素难得说旁人不好,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想必是那些人太过分了些,不过还是开口压事儿道:“村里那起婆娘,平日里闲着无事可不就是说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话,理她们做什么,地里的活儿干了多少?”
叶老二一听这话心里更是窝火,手里的镰刀往地上一扔,抬高嗓门道:“他家老二儿子刚没了不下地也就算了,老大却也不见个影子,只有老四来帮忙。咱们在地里干活儿,他家大嫂还跟那些嚼舌的婆子在一起说闲话,却也不知道替我们分说几句,地里这些活儿本就应该是他们哥几个一起做,咱们还都给干利索了不成?冤大头也没有这么当的!”
第10章 冲你大小声
叶老二气哄哄地不肯再说话,叶老大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这才说:“铃铛麦已经收了小半儿,下午叫上老三一起,我们四个再干一下午,天擦黑之前怎么也割完了。”
叶老大媳妇看着男人晒得发红的脸,不由得心疼道:“老许家做事太不地道,就他自家儿子金贵,把别人都不当人呢!”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叶老太太见叶老二还想说话,登时把眼睛一瞪,厉声叱道,“嘴长在别人脸上,人家说什么你能管得了?管好自己就得了,赶紧都坐下吃饭,下午接着干活儿去。”
吃过晌午饭再下地,又收了两趟麦子,许老大才出现在地头,搓着手道:“上午家里有点儿事,我一时没脱开身,辛苦兄弟几个了。”
叶老二也懒得跟他废话,抬手把镰刀丢过去,正砸在他脚尖前不远处,自己走到树下仰头喝了碗凉茶,一屁股坐下道:“许大哥,兄弟一大早折腾过来,这会儿困倦得很,稍微歇会儿,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许老大见对方兄弟三个人,再加上本来就是自己理亏,也不敢多说什么,讪讪地捡起镰刀,“让兄弟们受累了。”
多了个人干活儿,进度又加快不少,不到傍晚,十几亩地的铃铛麦就都收完了,叶老太太也没留下吃饭,只分别对叶氏和诺诺嘱咐了几句,便趁着天色还没黑赶车回家。
次日一大早,许诺诺喂过鸡,给叶氏和桃子做好早饭,自个儿喝了几口稀粥,揣上个饼子,背好背筐准备再上山去挖些野菜或是药材回来,陈氏的小女儿二双跑过来道:“诺诺姐,我娘叫你去麦场干活儿。”
许诺诺一边整理着背筐带子一边问:“干啥活儿?”
“今个儿打场。”二双眼睛一翻,丢下这么句话就跑了。
许诺诺寻思片刻,背着背筐朝麦场走去。
村里人为了打场方便,在里正的张罗下,到村边选了块空地,刨松了表面土层,用石碾子来回碾细压平,然后泼水后撒上麦糠,待潮湿的时候再反复碾压,最后整个麦场看起来平如镜,硬如石,成了村儿里固定的麦场,场边还建了几间可以放工具和休憩避雨的棚子。
此时大多数人家都早就收完了铃铛麦,所以偌大个麦场只有零星的两三户人家在干活儿。
许诺诺走近瞧见许老大和陈氏正在铡麦头,大双蹲在一旁挑拣修长的麦草,掐去头尾,清理掉残叶,搁在一旁整齐地码好,备着日后铺炕、打草帘用。
二双在一旁揪野草玩儿,待许诺诺过来,把手里揉|搓细碎的草屑朝她抛去,见弄了她一头一脸,便自个儿笑得直不起腰来。
许诺诺也不急着抖落头顶的东西,直接问陈氏道:“大娘,你叫我来有事么?”
陈氏还没说话,大双先不乐意了,手里的麦草往地上一扔,起身儿嚷道:“都干活儿呢看不见啊?还得对你三催四请的,你是有多大的架子?”
这话若是陈氏说的,许诺诺还要敬她是长辈给几分面子,但对大双却完全没有这样的顾忌,直接道:“大双姐这话说得我就不太明白了,虽说家里有活儿应该大家一起出力,但是好歹也该讲个公平合理,昨天麦子基本都是我舅割的,大双姐那会儿怎么不找人去帮忙,现在反倒冲我大小声的?”
大双说话声音本就不小,许诺诺更是半点儿没压着声音,几句话清亮亮地说出去,几乎传遍了整个安静的麦场,远处的村民都朝这边看过来,有些人还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你也说了,昨个儿是你舅割的麦子又不是你割的,你既然没处理今天就得干活!”大双叉腰道。
“大双姐,你这也忒蛮不讲理了,我舅来帮着收麦子就是因为心疼我娘和我,不然人家在家歇一天不好么,跑来又出力又不讨好的,吃饱了撑的啊!”许诺诺也是个丝毫不让话落地的主儿,一句顶一句说得十分赶趟儿,把大双顶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回头向爹娘投去求助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