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桂往她身后放了个软枕:“奴婢睡得也好, 庄子里住了几天整个人都像松了弦似的,夜里下了场小雨都没能惊起来, 玉棠要是知道肯定得说我心大。现在天色还早,又没什么事, 小姐要不要继续躺着眯一会儿?”
梧阳摇摇头,生物钟一到点, 就算躺着她也睡不着了,索性起来趁着晨光出去走走,刚落过雨的空气最是沁人心脾。
有小丫头端着热水毛巾牙刷青盐进来,玉桂将帐子的另一边也束起来, 服侍她洗漱穿衣。因为住在庄子里也不用交际见客,梧阳选了套淡绿色的家常衣裳,嫩黄色的腰带拦腰系起,十分清新动人。
从首饰匣子里挑了朵精致素雅的攒珠簪子递给玉桂,梧阳想起一件事来:“周建文呢?”来到庄子上住了也快有一个星期,这几天柏彦的腿正在关键恢复期,已经能凭借自身意愿开始动作了,因此梧阳每日都会过去陪着,倒差点把他给忘了。
玉桂提起他从没有好脸色:“肯定还在睡着呢。这几天周大少爷可是被无聊坏了,不是吵着喝酒吃肉,就是撺掇身边那两个从周家带过来的侍从陪他摸牌掷骰子,闲下来片刻都好像有人挠他心肝似的,昨天还威胁杜庄头派马车送他去城里听戏唱曲儿,不然等他回周家往老太君跟前告一状,定要扒了杜庄头的皮呢。这庄子明明从里到外都是小姐你的,也不知他哪来那么大的脸。”
梧阳从铜镜里看着她给自己编发:“你们是怎么回应的?”
“全按照小姐您之前的吩咐,凭他怎么闹,再没人理他半句,只当是个乱叫的□□罢了。那两个侍从也交到杜庄头手里,用庄子里的其他事务给隔开了,定叫他无人可依。”玉桂将簪子往梧阳发间插上,退后半步仔细打量:垂落的粉珠在她耳后轻轻晃动,愈发衬得小姐肤色细腻吹弹可破,心中十分满意:“小姐是现在用早饭吗?”
梧阳从梳妆镜前站起来掸掸袖子:“不急,我先带你出去活动一番。”
人类的适应能力着实是十分强大。不过短短一周,当初那间被周建文唾弃嫌恶、誓死不愿踏入一步的“下人房”,如今竟也能躺在里面裹着被子呼噜震天睡得人事不省了。
啧啧。嘴角翘起神色荡漾也不知是在做什么美梦。梧阳点头示意:“动手吧。”
“哗啦”一声。身后的小厮立刻将刚从井底打上来的一桶水,兜头往周建文身上浇了上去。
“啊!!!”只见他瞬间惊醒,一个鲤鱼打挺尖叫着着滚落在地,呛了几声尚未缓过神,抬起头便看见梧阳笑意盈盈的眼睛:“早上好啊。”
“你你你这个毒妇!实在作恶多端无法无天!竟敢,竟敢用水浇我!”周建文浑身湿答答的往下滴着水,又惊又怒话都差点说不利索,一阵风窜进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往湿漉漉的衣服上一摸,怒意更甚:“用得还是冰水!顾家就是这般教养女儿为妻之道的吗!”
梧阳脸上的笑意迅速淡了下去,眼睛微微眯起:“我顾家的教养规矩,尚轮不到你开口置评。总归比教出你这种货色的周家要好个几万倍。没用开水已经对得起你了,快点爬起来收拾干净,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手指动了一圈捏得噼里啪啦响,确认他明白超时会有什么后果,转身带着玉桂先走了出去。
周建文望着梧阳的背影龇牙咧嘴面目狰狞,恨不得将她扒皮生吞了才能一平心头怒火。存心想要硬气一回不理睬她倒头继续睡,到底惧怕她的拳头。想了又想到底还是骂骂咧咧的站了起来:罢了,反正床湿了也睡不了,先让你这毒妇逞几天威风,待爹娘奶奶消了火准我回去,本少爷定要好好告你一状扒了你的皮!
身上的衣服湿哒哒黏在身上,肯定是不能穿了,被子也全泡在水里只能往地上一扔。贴身的两名侍从被那毒妇支使不知在哪,其他人受了毒妇教唆也不会有人进来服侍他的。哼,以为这样就能难得住本少爷不成。所幸也不费力气叫人,自己从衣柜里扒拉出两件衣裳往身上一套,头发擦干拿带子胡乱一绑,踢搭着鞋子出了门。
梧阳正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子旁边,手里不知在把玩什么东西,面前的桌子上是满满当当的各样美食:虾仁蒸饺、火腿肠粉、鸭肉大包、桂花糖糕。周建文用力吸了吸鼻子,肚子里立刻就打雷似的响了起来——这毒妇着实心狠,来住这几天,她自己每日山珍海味珍馐不尽,给他的却还依着周府里老太君定下的洒扫丫鬟标准,每餐一菜一汤,又以他伤口收敛需清淡饮食为借口,连半点荤腥都不让碰。憋了这么久,一大早又被浇了桶冰水着实耗费能量,此时见到这一桌吃的哪还能忍得住。下意识就要走过去坐下。
手还没碰到桌子边,凌厉的破空声里,一道银色的影子猛然朝他甩了过来,立即在他脚边的地面上抽出了一道两指宽的印子,灰尘溅得老高。
梧阳冷声道:“站住。想干嘛。”
周建文立刻僵在原地,视线从那道印子上移到梧阳手中——那赫然是一条柔软坚韧的银色长鞭,泛着光的外表一见便知力道强韧。两股不由战了战:“想吃、吃饭。”
梧阳将手里的鞭子往空气里甩出几朵花,城里铺子定制刚送过来的,用着还挺顺手:“想吃饭啊,那有什么问题,来人啊,给大少爷上饭。”
立即有丫鬟应声端着托盘走到周建文跟前,里面轻轻淡淡简简单单,一个馒头一碗稀饭。
“你就让我吃这些?!”周建文一愣,随后气得跳脚,脖子上的青筋立刻蹦了出来。
“怎么,不够?”梧阳十分大方的一挥手,“再给大少爷上两个馒头。”
“本少爷才不要吃什么见鬼的馒头!”周建文简直出离了愤怒,“你这毒妇简直欺人太甚!凭什么你能吃香的喝辣的,我就只能吃稀饭馒头?这庄子上随随便便一个下人吃的都比我好!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丈夫放在眼里?!!”
“那还真没有。”梧阳干脆的摇摇头,纤细的手指从银鞭粗糙的纹路上抚过,温柔的笑了笑:“至于说凭什么,那大概是凭这庄子里的一切都是我的罢。你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住我的,还想提条件?我知道周大少爷你向来脸皮厚,没想到如今直接不要脸了,啧啧,也是长见识。”
周建文一噎,到底没有厚颜无耻到直接说自己乐意吃软饭的地步,想了半天强行挽尊:“便是现在吃你的用你的又如何,我是你丈夫,难道这些你还要跟我计较不成,大不了等回到家中我加倍还你便是!”
梧阳夹起一只虾仁小饺送进嘴里,浓郁鲜美的汤汁立刻在口腔中迸发出来,闻言看也不看他,只是咽完食物后嗤笑一声:“加倍还我?你的身家都在赌场里输的精光,连药铺都是我动用自己的嫁妆才赎回来的,你要用什么还我?难不成快二十岁的人了,还要伸手跟爹娘奶奶要钱来‘还我’?”
见周建文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梧阳慢斯条理的又吃了个饺子,然后将手里的筷子放下来,拿帕子擦了擦嘴:“想吃好的,也不是不行,只看你有没有这个决心和本事了。”
周建文咽着口水眼睛一亮:“怎么说?”
“你嫌自己吃得还没有庄子里的下人好,那是因为庄子里没有人跟你一样整天无所事事,所有人都在尽自己的努力工作,挣取自己应得的东西。天底下没有免费的饭食,有付出才有收获,你想吃好喝好,那就凭自己的劳动工作来换吧。当然,周大少爷你游手好闲依赖父母长辈依赖惯了,如果下不了决心没有能力,觉得自己肯定吃不了苦做不好,我也不强求,只是吃你的馒头稀饭别再抱怨就是。”
“少看不起人!你以为我跟在爹后面历练的时候没吃过苦吗!”周建文被她激得跳脚,“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做不到的话本少爷名字倒过来写!”说我没能力,哼,本少爷多的就是能力!柔柔最倾慕的便是本少爷的能力!
梧阳搅着碗里的燕窝粥吹了口气,“你可决定好了。我既然答应爹娘要将你身上的坏毛病改过来,一旦工作开始,你再想半途而废那可就不可能了。”
周建文脖子一梗:“你尽管说!”就这么个破庄子,还能有事能难得到他?
一个时辰过后。周建文站在绿意盎然的药田田垅上,似是对自己刚刚听到的消息完全不能理解,动作僵硬的将头转向梧阳:“你说,让我做什么?”
他身旁是来回穿梭的农户长工,神色悠然步履稳健,肩上的扁担咿呀作响,从担着的木桶内传来的阵阵余韵悠长的特殊味道,让他脸上的青色不断加深,直至和茁壮成长的药苗一个样。
梧阳眯着眼睛,笑得良善无害:“挑粪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第115章 第二更
如今正值春末,药田里许多秋冬种下去的药草都到了灌肥拔苗的时候。来的第一天杜庄头就跟梧阳说了, 几百亩的药田施肥是个大工程, 庄子上的人手不够恐怕还要招一批短工。
正好梧阳身边有个现成的免费劳动力。按照best two的说法, 渣癌晚期重症, 除了劳动强制改造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