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稳。
看来今日是不能全身而退了。
叶稳被锁着铁链押上了大殿,然后便看见了柳承风身边站着的辛回,一时惊疑不定,最终还是按着计划吐出柳承风便是暗线的话来。
薛圣澜眸色沉了沉,还是叫来那几名弟子,要废去柳承风的武功。辛回横剑挡在柳承风身前,趁着众人惊异之际,拉着柳承风的手,说了声:“跟我走。”
柳承风也和众人一样,被眼前的姑娘惊住了,他原想问一句为什么,可是毫无缘由的,他鬼使神差地任由叶花朝拉着他出了大殿。
身后无数弟子追了上来,最终二人被逼到了后山的悬崖边。
二人退无可退,柳承风声音有些苦涩,对着辛回道,
“虽然不知你为何要救我,但到此为止罢,我不想再连累旁人。”
辛回冷冷瞪了他一眼,开口道,
“事到如今,你说这些已经晚了,我早便同你的命运绑在一起了。”
柳承风听到她的话心神微震,心中那个曾经萌芽过的荒谬念头又冒了出来。只是眼下显然不是聊天的好时候,薛圣澜、林决带着人追了上来。
辛回眸光微转,对着面前的人道,
“林决,事到如今,难道你要将我也杀了么?”
众人便又随着辛回的话望向林决,还不待林决说话,辛回又道,
“既然你不仁,便不要怪我不义,当日你同我门主说好了,我们替你除了柳承风,你便打开一道缺口让我们上山,可是如今你只顾杀柳承风,全然不顾当日之约,我便偏不让你如愿!”
林决脸色铁青,怒道,
“你这妖女,胡说什么!你定是与柳承风一道的,都是魔教的人,眼见被揭穿,还想要来个离间计。”
辛回嘴角微扬,没有温度地笑了。
“林决,你别忘了,你的青峰门弟子玉牌还在我们门主手里,你想要翻脸不认人,也要看你能不能摘得清!”
听见这话,众人下意识地看向林决的腰间,本该挂着弟子玉牌的地方空空如也,林决显然也看到了,辛回心中冷笑,幸亏自己早早将他的玉牌偷了来。
林决恼羞成怒,当下也顾不得解释,提剑便想辛回攻去。辛回也拔出剑回击。眼见两人正动手,几名弟子显然不止该怎么做。
薛圣澜手一挥,众弟子便不再顾忌去帮林决了,毕竟叶花朝已经自爆身份是魔教的人,而林决的身份还未查明。
辛回学习剑术并不久,被众人围攻,渐渐落了下风,情急之下,弃了剑,反而从一旁扯了一条又长又粗的藤蔓,当做鞭子使了起来,毕竟自己这一世惯使的便是鞭子,这有才少了几分颓势。
柳承风原本在一旁惊疑不定,但见到叶花朝那般熟练的鞭法,心中的惊异如同波涛翻涌,神情怔忪。
而一旁,辛回再怎么武功盖世,也难敌众人的围攻,渐渐体力不支,她心里知道,今日恐怕又要把小命丢在这里了,边战边退,想要靠近悬崖边,到时候跳崖而死也好过落在他们手里。
只是辛回没有料到,柳承风往这边跨了两步,竟像是要出手帮她。但是若他帮了自己,那自己所做的一切便白费了,他终究还是会安上勾结魔教的罪名,心念一转,辛回向薛灵若靠近,藤蔓一挥,将薛灵若绑了过来。
柳承风想要帮辛回的动作一顿,显然没想到辛回会绑了薛灵若。辛回心中微凉,原来在自己同薛灵若之间,与他而言,终究还是薛灵若的分量更重一些,对哥舒尔尔,恐怕有的只是愧疚与亏欠罢。
想到此处,辛回心下突然便有了计较,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来架在薛灵若的脖子上。薛圣澜见状,立即让众人停手。
而此时,只有柳承风离辛回最近,薛圣澜与柳承风对视了一眼,柳承风明白了师父的意思,可是手上的剑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指向辛回,最终看着辛回的匕首已经将薛灵若的颈脖刺出了一道细微的血痕来,柳承风终于迟疑着抬起了剑,缓缓向前两步,终究无法刺出那一剑。
辛回却像是无意一般,身体微向后倾,不偏不倚撞在了柳承风剑上,柳承风震惊地望着辛回的血染红了自己的剑刃,而辛回手上失了气力,薛灵若终于得了自由连忙退到了薛圣澜的身后。
辛回向前两步,血肉终于脱离了冰冷的剑,冷不防带动了鲜血,溅到了柳承风的手上,他竟然觉得那血滚烫得很,烫得他心头一痛。
辛回缓缓转过头来,对着柳承风惨白一笑,用仅有两人的能听见的声音道,
“此番,他们应当不会再怀疑你了。”
柳承风声音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悲恸和痛楚,颤声问道,
“你究竟是不是......不,她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要这般做......”
辛回一手捂着伤口,可依旧是血流不止,她脚步微晃,声音也有些微弱,可依旧是字字清晰地传到了柳承风的耳中。
“你看你生得这般眉清目秀,花容月貌,我怎么舍得你白白送死。”
柳承风脸上仅剩的镇定终于坍塌了,他眼中震惊,想靠近辛回一些,好听得清楚一些,看得清楚一些,可是辛回终究没能让他如愿,她脚步微移,便到了悬崖边上,风声作响,可是辛回的最后一句话还是叫柳承风听清楚了。
“你这一剑,没有上一次刺得好,没能叫我一剑毙命,还疼得厉害。”
后面辛回似乎还说了什么,可是已经听不清了,因为她已经身体后仰,乘风而下。
辛回闭眼听着耳边烈风呼啸,忽然感觉到手上温热而有力的触感,睁开眼,才看到柳承风抓住了她。
抓住了她,然后一起往下坠落。
刀风刺骨,温言婉转。
“尔尔,我终究还是找到了你。”
第19章 尾声
很多时候,辛回是一个不会转弯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执拗,在她看来,爱恨可以分明到不需要犹豫的地步,比如一开始她没有怀疑柳承风,不是因为柳承风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而是因为她愿意相信他。
又比如现在,她不想让柳承风那般轻易便将两人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所以她不愿意让柳承风就这么死了,这么轻飘飘,毫无负担的死了。
因为这么想着,所以她用尽力气抓住了崖壁上的一条藤蔓,然后又用尽力气将柳承风往上抛去,当然,让他心甘情愿却又不甘不愿地活着还需要一点小心机,所以她最后对他说,
“你必须长长久久地活着,才能对得起我长长久久的恨。”
这是一句诅咒,一种判刑,她用自己的死画了一个牢笼,然后用他的不能死作为刑罚。不能死不代表活,而是代表生不如死。
事实证明她耍心机的时候还是很有心机的,柳承风瞳孔倏地放大,脸上原本的解脱被恐惧所替代,看着辛回离得越来越远,远到他已经抓不住她。
柳承风毫发无损地落到了地面上,他还想往崖边去,却被青峰门的弟子拿住了。下一刻,颈上一痛,便昏了过去。
柳承风醒来的时候,四周很暗,应该是夜间,他听着自己的呼吸声,略微有些怔忪,原来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没有什么后山的悬崖,没有什么魔教奸细,也没有什么死而复生。
可是不过片刻后,他便发现了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他看到了自己周身的铁链,自己四肢皆被铁链锁住了。
柳承风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这才看到自己原来身处的是青峰门用来处罚犯错弟子的暗室。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自己的师父把自己关这此处的。
铁链冰冷的触感让柳承风渐渐恢复了感知,记忆也渐渐地在脑海中流转。然后心里的某些地方开始塌陷,开始冷冰,像是下了一场雪,又像是烧起了一场大火。
他心口一窒,呼吸变得不顺畅,他手抓着衣领处,开始剧烈地咳嗽,怎么也停不住,仿佛要把什么堵在心里的东西给咳出来。
空荡的暗室里只有咳嗽声,片刻后,那咳嗽声变成了笑声,那笑声刚开始有些低沉,而后渐渐放大,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悲怆,像是悲鸣的号角。
可是那个笑的人,正在掉眼泪。止也止不住,他也全然不在意自己现在这副疯癫的模样。喉头一甜,竟是喷出了一大口血来。那血溅到了自己白色的衣衫上,很是刺眼,他目光下移,看到衣角也有一块乌黑的血迹,他知道,那是她留下的。
“尔尔,你竟然恨我恨到了这个地步么?恨到让我再一次杀死你......”
枯坐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门口有了响动,应该是来送饭的弟子。可是柳承风像是陷进了沼泽里,看不见也听不见了,除了还在呼吸,与一个死人没什么分别。
青峰门中,薛灵若听着送饭的弟子口中的话,眉头轻蹙,想到父亲虽然将大师兄关了起来,却并没有再提废去武功的事,可是薛灵若和柳承风毕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她明白,大师兄是自己不想活了,因为哥舒尔尔或者叶花朝。
傍晚时分,薛灵若提了食盒到了暗室。只看到柳承风身形憔悴坐在地上,头发散乱着,脸上何有血迹,眼中黯淡,再无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