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早了,娘子早些休息,明天还要赶路呢。”年过四十的媒婆风韵犹存,对待这个素不相识的姑娘却格外的照顾体贴。
谁没有年轻过,谁又没有衰老的时候,曾经的媒婆也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弹得一手好琵琶,嫁给当地的富商大贾,本以为幸福的生活就此开始,怎料丈夫常年在外经商另娶他人。
穿上喜服出嫁的那一刻也是紧张而又兴奋,带着对未来生活的盼头和憧憬,等待生命中的另一半。唯有时光的痕迹经过,那颗未知未觉的少女心消磨殆尽,才会真正明白生活的滋味。
南奴能够感受的到来自媒婆身上的善意和温暖,这种情感来自于惺惺相惜。
“过完前面的一条河就是屯杏山庄了。”媒婆指着前面的河流说道,浑身上下汗如雨下,南奴用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帕给她擦汗。
“多谢。”媒婆怎好劳烦她亲自动手,便接过手帕自行擦拭。“娘子心地善良,老天有眼,一定不会亏待娘子的。”
河两岸架着一个独木桥,媒婆牵着她的手缓慢行进,轿夫跟随在后,穿过一片杏林,便顺利抵达屯杏山庄。
南奴走出花轿环顾四周,夫家住的是高脚屋,地方开阔。她移开视线见到了即将与自己共度一生的丈夫,他神宽体胖,长着厚重的黑须,又黑又丑声音暗哑,活脱脱一个粗壮的糙汉子。
“张爷,新娘子给您带过来了。”媒婆看着他,立马挤出一堆的笑容迎过去。
南奴怔怔的注视着媒婆嘴里的张爷,也就是她的丈夫张炳龙。
“这……她怎么没有红盖头?”张炳龙一脸的吃惊本以为自己捡了个便宜,娶的是独孤家的小姐,但看见今日这寒碜的场面才发现自己上当受骗。
媒婆汗颜把南奴推向跟前,笑道:“张爷您看,新娘子貌美如花,红盖头岂不遮掩了她的美貌?”
成日与张炳龙厮混在酒肆的糙汉子王生大声笑着,“说的不错,张爷你看小嫂子沉鱼落雁,秀色可餐,让红盖头遮挡了岂不可惜?大家伙说是不是?”
“是!”酒席上的异口同声。
张炳龙虽有不悦,但大喜的日子也不想生事,再端倪新娘子肤白细嫩,是个难得的美人,也便不再犹豫纠结。
等他回过神来时,王生的爪子却伸向了南奴,风流成性的王生见着漂亮的女子都会忍不住挑逗。
南奴每挪一步,王生就靠近她一步,色眯眯的双眼和那管不住的双手惹怒了张炳龙。
“去去去!老子的女人你也敢玩味?一边去!”张炳龙呵斥着,从前他看上的女人没少被王生抢走过,但这次不行,老婆被人亵渎了那就是打自个儿的脸。
王生噘着嘴回到宴席上,不时回头看她几眼,仿佛是彻底盯上了她。形势总算安定下来,媒婆赶紧送她进洞房,领了礼钱迅速离开。
屯杏山庄人烟稀少,街坊邻居相隔较远,再加上张炳龙生性放荡,鲜少与人为善,所以婚宴的来宾极少,多是些厮混的狐朋狗友。
洞房极其简陋,连花烛都是些点剩下的白蜡,床上的被褥弥漫着酒臭味,南奴拍着胸膛不让自己恶心的吐出来。
夜幕降临,场外的宾客声渐渐归于平静,蜡烛也将燃之殆尽,南奴的心却不平静了,七上八下,惶恐不安。
她将视线转移到白蜡颤抖微弱的烛光上,手指不停的打圈。门咯噔一声吓的她连人带体剧烈的抖动,张炳龙醉醺醺的进来,酒味菜味一时弥漫了整间屋子。
“娘子,你生的这么漂亮,为夫真是高兴啊!”张炳龙跌跌撞撞栽倒在她怀里,身上的汗味儿浸了她满鼻。
南奴扶他到床上,张炳龙立刻将她死死抱住,南奴一阵惊吓奋力反抗,不经意间打了他一耳光,张炳龙恼了,一巴掌甩回去重重的掌掴在她脸上。
“贱人,给你脸不要脸!老子宠你还敢反抗,叫你反抗……”张炳龙酒劲上来继续掌掴她一巴掌,口里不停的啐骂。
眼下的情形十分紧张激烈,她害怕这个凶恶残暴的男人会做出更狠毒的事情,以至于忘记了哭泣和伤心。她只想脱离他的魔掌。
一阵婴儿的啼哭声让张炳龙安定下来,他放开了南奴,走到角落里的婴儿床,瞥了一眼正在哭泣挣扎的婴儿,不厌其烦的扯开衣领,上床酣睡。
南奴只想离他远一点,越远越好。她不小心碰到了角落里的婴儿床,看着他哀嚎的哭泣,十分不忍。
这个孩子应该就是张炳龙的儿子了,明明已经有了两岁,可是看着却像几个月大的婴儿,有张炳龙这样的父亲,不被饿死应该算是万幸吧!
南奴看着这个婴儿嚎啕大哭,生父却睡得像只死猪不闻不问,仿佛这就是自己的写照,没有人关心,没有人在乎。
婴儿舔着身旁的床单,看样子是饿了,南奴去附近寻找羊乳,她记得来时透过花轿帘子看见一只产乳的羊,拨开层层灌草,看见山坡下的产乳羊。
正准备下坡去挤奶,身后传来马的嘶啼声,一匹脱缰之马冲向她,使她惯性的倾倒,跌下山坡。好在马的主人功夫了得,抱住她一起滚下山坡,并用坚实的臂膀护住她的头部。
山坡倾斜度不大,也没有巨大的岩石阻挡,只有一些小碎石擦伤皮肤。
“你没事吧?”他扶起南奴,查看她的伤口,看见她的脸时仿佛惊愕而又意外。“晓荷?”他的目光变得灼烈而深沉。
这样关怀备至的眼神是她从没有见过的,从小到大,从未有人这么关怀在意过自己。南奴凝望着他深沉的眼神,仿佛跌进他深如湖井的眼眸里。
☆、第十九章 擦肩而过(下)
南奴看着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若即若离,非远即近,仿佛正是她心里渴望的亲切感。
有臣殷治凝视着南奴,青涩而又略带成熟的容颜像极了小师妹王晓荷,但是这种感觉却不是他记忆中的。
小师妹从来不会这么用这样的眼神看他,记忆中的王晓荷眼神调皮而又痴迷。
不,不是她。有臣殷治暗自神伤,分开四年了,小师妹一直杳无音讯,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究竟是她已经忘记曾经的点点滴滴,还是她埋怨自己当年不辞而别,所以心存怨恨,不肯再见他一面。
他多希望能回到从前,和王晓荷在龙衔书院的三年时光,春花秋月,风雪迷离,回味无穷。
有臣殷治微微颔首赔罪,“得罪了,还请姑娘见谅!”
南奴低头轻声说道,“公子多虑了。”
有臣殷治身边的侍从气喘吁吁的赶来,急忙问他是否安好,有无伤处,有臣殷治否定后,才松了口气,因道:
“主公无碍实乃万民之福!”语罢向前虚礼,感谢上苍。又恐耽误行程,不免提议,“易将军已在渡口等候多时,听候主公差遣。”
有臣殷治知道他在劝谏自己,与辛国的战役成败在此一举,国事为重便不再耽搁,辞别南奴跨马赶路。
南奴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多希望他能回头看自己一眼,但他骏马飞驰跑的十分快,她好想成为他身边的骏马,和他驰骋天下,纵情万里,可是命运却偏偏和自己过不去。
找到产乳羊,南奴取好羊乳便回到高脚屋喂给张炳龙的儿子,小孩子吃饱喝足乖乖入睡,张炳龙的鼾声如雷惹的她难以入眠。
南奴闭上眼睛回想着刚才的画面,从和他一起滚下山坡开始,仿佛就是命中注定,她忘不掉他看她时充满爱意的眼神,清澈而又深沉,英姿勃勃,透露着阳刚之气。
女大十八变,四年过去,南奴无论性情还是模样都不再是当初的王晓荷,那个率真烂漫的小师妹。他终究还是没有认出她,相爱的人就这样擦肩而过。
有臣殷治的良驹是个通灵性的,几年前王晓荷总想骑着它驰骋千里,几次跃跃欲试都驾驭不了。
王晓荷从有臣殷治那里得知它是匹公马,便买了匹母马来诱惑它,不过几日英雄难过美人关,两匹马爱的浓情蜜意,后来母马患了重症,王晓荷只得将母马送给养马的专业人士。
两匹马从此分隔两地,再没有相见,有臣殷治的良驹却对此一直耿耿于怀,曾有一次将王晓荷重摔在地,膝盖疼了大半个月才恢复。
“大师兄,你可要为我做主。”王晓荷将有臣殷治的良驹拉到他跟前,讨一个说法。
有臣殷治真是被她弄的头疼脑热,正揣度她又惹出什么幺蛾子,王晓荷指着自己的良驹扁扁嘴,满脸的委屈。
“说吧!谁又招惹你了?”有臣殷治问道,不屑一顾的眼神里尽是满满的】
王晓荷指责道,“还不是它!我好心好意送匹母马给它,它不但不心存感恩,居然故意摔我下马,你看我的膝盖都疼了十多天了。”
她声情并茂,卷起裤管将红肿的膝盖露给他看。
有臣殷治皱着眉头,碎碎念叨:“难怪她十多天都没有来缠着我,原来如此。”
王晓荷放下裤管,虽然他的声音细微,但她还是听得真切,心中又暗自窃喜,原来她受伤这几日他并不知情才没来看望自己,而且多少天没见面,他都记得这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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