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佳节,三哥送了绫罗绸缎,五哥送了上好的绿螭骢,而太子哥哥送来的是佛堂之物。
“太子哥哥也太沉不住气了些, ”她将玉佛丢到一旁, 眸子沉静,似不畏神魔,“枉我这些年来全力护他。”
扶不起来终是扶不起来的, 这些年来她一方面替父皇分忧,另一方面没少拦下针对太子的明枪暗箭,可到头来太子却嫌她管事太多,屡屡劝她放下权力。
“我这手底下的人若到了太子手里恐怕到不了一天就大多凋零了事,”她摇了头自语道,“太子哥哥当这权力是好拿的?”
知晓送礼的人是各方的眼线,但她毫不忌讳地当着他们的面说了出来,她就是要他们知道她的意思,以后挑衅她也来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可惜。”楼外静水流深,月华如霜,她倚着窗淡淡勾唇,“可惜。”
没有人知道她在可惜什么,因为她值得可惜的地方太多了,而她会可惜别人的地方也太多了。
睿王子如今已得了爵位,现在该叫他睿王了,和以前相比自是生疏了很多。最近和晋王子倒是亲近不少,他那边府邸里争斗不休,她明着暗着帮了不少,有传言到她欲嫁给晋王子,这才是她那些皇子哥哥们最担心的。
她孑然一身倒好,若真嫁了现在因抗击外寇而名声大震的晋王子,那帝位可就有点玄乎了。
“去年花下客,今似蝶纷飞。”
她嗤笑了声,看了眼三哥送来布匹三层金凤相叠,其野心自不用说。“不合礼法。”她冷哼了声对着公共说道,“退回去吧。”
那太监俯身下拜,“请公主怜惜奴婢,奴婢只是个做下人的。”
“那还请三哥怜惜一下我,我只是个做公主的。”她弯了弯眉,拂袖而去。
次日,太子酒后溺水而死,与此同时,夕公主不满他的礼物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皇宫。
群臣议论,朝堂之上父皇紧锁着眉头。
“妇人扰乱朝政……”
“大逆不道……”
“连自己的兄长都不放过……”
朝廷里确实有不少她的人,但如今这种局面站出来说话并不好,若再贸然出面被打上个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的罪那可就糟了。无论什么时候,这都是帝王的大忌。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从金銮殿的大门外走进来的。
那时外面阳光正盛,她的身形被勾勒出来,没人觉得这是个纤细的身躯,她的容貌已经是丑到让人无法直视,但现在他们不敢直视她不是因为丑陋。
“本宫若是想要他死,他焉能活到今天。”
“扰乱朝政,哼,若是没有本宫在这里压着,想必你们早就反了天吧。”
“刘御史,你可要本宫参你一本欺君之罪吗?张太傅,你说前些日子赈灾的银子怎么无缘无故少了近一半呢?李学士,州牧宪官提交的奏折,为何没到我父皇的案上呢?”
“你们,倒是给本宫说说啊!”
“——放肆!”左相厉声喝道。
“父皇,”她看向坐于龙椅上的那人,一字一顿说道,“您觉得夕儿说得对吗?”
一室的寂静。
所有人都在等着皇帝发怒,他们这位帝王年轻时本就是暴躁易怒的主,到了现在虽然性格沉淀了不少,可雷霆之怒,惊惧更盛当初。
但是父皇却没有发怒。
“刚刚夕儿说的朕会彻查的。”
“皇上——”
“皇上……!”
“退朝。”
她抬起下巴,面对群臣,脸上是跋扈的笑。
——夕公主闯入早朝,干涉天下大事,气焰一时嚣张无二。
“夕儿。”父皇说,“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父皇。”她抬起头,真诚地说道,“这是父皇打下的江山,我想替父皇好好守护。”
不知何时起她在父皇面前已经自称“我”了。
“但你现在做的一切,当真只是为了朕吗?”父皇叹着气说道。
“我不否认。权力这种东西一旦沾上就很难松手,做得越多,需要做的也就越多,也就难以回头,所以我只能一步步往下走。”她说道,“这一点父皇您是应该最明白不过的。”
“容儿是你杀的吗?”父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有些意外,也有点受伤,“父皇,你也认为是我杀的太子哥哥?”
“朕起初没有这么认为,可听了你刚刚的话后就不确定了。”父皇说道。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轻轻地说道,“没有。这件事不是五哥干的就是三哥干的。”
父皇眼中的失望更盛,“时至今日,你也要骗朕吗?”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来朕真的是太袒护你了。”父皇的语气有些冷硬,“夕儿。”
“父皇。”她动了动唇,笑容有点点苦涩,“您现在动不了我的。”
“你是在威胁朕?”父皇蓦地站起身来,狠狠拧起了眉。
“没有。”她依旧坐着,眉眼淡淡,“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而已。”
父皇拂袖而去。
幽幽残梦,孤影单薄。宣纸落了尘,有些话尺素难传。
她看着外面的月光,亘古不变的月光。
嗯。今晚的月光有点忧伤啊。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帝王之家吧。
那一刻,她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
她的父皇。她唯一在意的、父皇。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咳咳咳晚上更换章节
第60章 绝世丑女(7)
有诗云:“江山如画, 一时多少豪杰。”
但还有句话是人各有志,并非没有想过更多的事,但她那性子显然并不适合玩弄权力。如果要看争霸类的话请关注作者的下一篇快穿文《[快穿]带着妹妹称霸世界》, 嗯,跑题,在正文打广告是不好的。咳。
一切于她不过是一时繁华罢了, 她是什么都留不住的,除了记忆,所以那些指间烟云也没有用力去把握。只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但乍听到父皇这般言语,她心下还是有些苦涩的。
但是懈怠了总容易滋生事端,在听到五哥逼宫之事时, 她失手打翻了茶盏。
“他怎敢——”她的话语说了一半又戛然而止。
怎敢,怎么不敢?虽说一步错,步步错, 可走对了一步, 便可坐拥这大好河山。
所有人都在等着各位皇子和那位夕公主的反应,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疏影楼安静如初。
次日,三皇子率领军队包围了皇城。
时节偏有些薄寒,满地的梨花, 东风清瘦。
她拢了翠袖提笔作画, 画中却是一尊庄严佛像。
视侍卫焦急模样为无物,她淡淡说道,“五哥只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他是不敢对父皇真的动手的,我倒要看看这几天还有什么不安分的家伙会冒出来。”
不只是沉得住气还是全然的不在意,疏影楼这几天的下人私底下都议论着是非说,皇帝和公主是真的离心了。
月依旧如同当时的月,但人却不同了。
次日听闻朝中大臣被五哥杀了接近一半,她微微颦眉,而后听闻与他有交的大臣竟率了剩下的大臣们来到了她的疏影楼。
她看着跪了一地的大臣们,漠然说道,我只是个公主,这些与我无关。
他们苦苦相劝,她始终不为所动。
大臣们殿外跪了一夜。
直到睿王子直接闯进来,看着她说,你就是个公主?可你做的事哪样像个公主了。而且公主有像你一样嫁不出去的么?
她没有生气,她只是玩弄着手里的玛瑙链子,淡淡说道,“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将我的兄弟们都杀了,然后呢?”
睿王子一时也是无语,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过了好久,他才说道,“但如今长安中,有此能力的,只有公主您一个。”
她忽的笑出声来,“事成之后,你可会娶我?”
睿王子抬起头看着她的眼,这是多年来的第一次。
然后,他变成了第二个能直视她的眼的人。
“林念夕。”他轻轻地叫出了这个名字,“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她觉得自己被打动了。
她看他很久,然后说,“好。”
*
疏影楼开始重新运作起来,各种情报接连涌入其间,睿王子震惊地看着坐在案前运筹帷幄的她,却换来她浅浅一笑,“午后和我去趟锦衣卫那边吧。”
“五哥也太让我失望了,若我是他,第一件事就是要杀我。”去的路上,她说道。
“他不敢。”睿王子摇了摇头说,“您的威名太大了,早有人传言当今圣上其实是您的傀儡了。”
“但五哥知道不是。”她又忍不住笑了,“父皇可是当今天子,也不见得他有多怕他。”
“惦记王位久了就这样。”睿王子说。
“那你呢?”她驻足。
“臣不敢。”睿王子垂眸说道。
“嗯。”她淡淡说道,“我知道你不敢。”
睿王子不再说话。
梨花单薄,片片零落。
她看着白色如雪的花瓣,说道,“今天之后,恐怕这花瓣之上都是血痕吧。来年的话开得必定很旺,因为吸足了人血的花总会有人那种疯狂的基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