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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女韶华 [金推] (溪畔茶)


  这不过是句气话,其实没有什么用。正面硬杠不是个好主意,但别的法子一时又没有,几人一时都沉默了。这时间说多是多,离着柳夫人生产还有大约半年,但说少也少,因为不可能等到那时再做出反应,滇宁王的整张大网都织好了,沐元瑜才动,那哪里还有机会破局,真要为人鱼肉,毫无还手之力了。
  耗的功夫久了些,便有丫头进来传话,说妾室们已经等在门外,预备请安了。
  滇宁王妃这当口哪还有耐心搭理这些人,一句“不见“通通打发了去。
  但随即又有丫头递进话来,说有个什么主簿家的娘子送了两盆鲜花来,门房上本不要接,这娘子说她家相公原蒙王爷召见过的,还赐了恩惠,她家简陋,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只她有一手侍弄兰花的好手艺,就大胆送了来,滇宁王妃见不见她都不要紧,把花留下,就是她尽了一点心意了。
  门房上听说王爷见过那主簿,不敢怠慢,方把话传进来了。
  滇宁王妃皱着眉,想不出这是个什么人物,沐元瑜见此提醒了一句:“就是母妃年前去大姐姐家的那一次,那主簿叫张桢,倒是有些根底,是从京里贬来的进士。”
  不过当时他的家眷没跟来,如今可能是安定下来了,便把妻子接过来了。江南离此处路途遥远,算算时间,这娘子应当将将过来,就来登滇宁王府的门了,却是和张桢一般的敢出头会做人。
  沐元瑜胡乱想着,忽然心中一动——京里?
  她本已被四面八方尽皆堵住、往哪去似乎都只有碰壁的思路裂开了一条缝:云南她不能呆,因为她在这块地方完全无力反抗滇宁王,别处她不能轻易去,去了可能就回不来,往好的方向想,滇宁王可能派人拦截将她看押住,然后宣布她“病亡”,往坏的方向想,滇宁王直接让她这“病亡”变成事实……
  只有一处地方,滇宁王无能也无胆对她下手。
  京城。
  滇宁王绝承担不起她在京城出事的后果,她是王世子,下一代的滇宁王,如果在京中身亡,天子必将亲自过问。
  而滇宁王有什么理由阻止天子的插手?
  她如果到了京中,滇宁王非但不能再打她的主意,更要盼望着她平安无事最好连个喷嚏都不要打,不会有任何非沐家势力外的大夫接触到她才对。
  至于风险,当然有。
  她要在京中暴露了女儿身,那真的只有祈求沐家列祖列宗保佑了。
  但其实不会比留在滇宁王府的更多。
  说到底,她还是不甘心。
  不甘心作为一枚弃子,听由滇宁王的摆布或男或女或生或死,她得来这第二条命如果只是为了做个傀儡,那再活这一遭又是何必?


第27章
  早上的闲暇实在有限,滇宁王妃要理事,沐元瑜也要读书,被接连打断了两次后,便只得先暂停了说话,各忙各的去。
  沐元瑜人坐在书房内,先生在讲课,她难得地走了神,想起自己的心思来。
  堵滞的思路照进一丝亮光后,再往后推想就顺利许多,她在晨光中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地望着眼前翻开的书卷,脑子里实则已经不知飞去了哪里。
  柳夫人腹中的孩子确定下来男女大约是何时,滇宁王何时可能动手,柳夫人生产又是何时,需要用到的信使来回费事几何,千里之外的朝廷又能在多久内予以反应——
  沐元瑜紧张地一样样默算时间,眼神愈加凝粹专注,想到如果做成功,能大大地摆滇宁王一道,她心中甚而有点小亢奋。
  讲解着经义的褚先生狐疑地一直注视过来,他总觉得今天这个学生不太对劲,但又琢磨不出是哪里不对,看了快一炷香功夫,终于忍不住,停下来,忽然提了个问题。
  “世子,尔忱不属,惟胥以沈。作何解?”
  沐元瑜瞬间回了神,平时积攒的好功底派上了用场,她很顺利地把这句话解释了一遍:“面对问题的时候,不能齐心协力,只是自己怨怒,那没有什么用处。”
  褚先生又问考据词章,沐元瑜也答了:“是‘商书’中的盘庚这一回,盘庚要迁都,国中世族不服,百姓也有疑虑,盘庚所以训示臣民。”
  褚先生这才点了点头:“说得不错。不过,我还没有讲到商书这一章。”
  沐元瑜:“……”
  太勤快预习得太前面有时候也会出问题。
  有鉴于她金贵的世子身份,褚先生打不得她的手板,但做老师的想对付学生总是有办法的,褚先生就会这么冷不丁地给她一下,以此来树立起自己的师道尊严。
  被抓到了就要认,沐元瑜爽快道:“先生,我错了,我刚才走了神。”
  褚先生问:“世子在想什么?”
  想给她便宜爹一个好看——这种大实话当然是不好说的,沐元瑜心念一转,道:“我在想,先生这样大才,只教我一人读书很为可惜,若是我堂兄也能来就好了,他定下了以后要考科举的。”
  她说的堂兄自然是沐元茂。褚先生这个人确实很有才华,那些晦涩难懂的经义经他一讲都清楚分明,还会画一笔好画,只是才子命格却奇特,他二十岁上就中了举人,踌躇满志进京赶考,不想连考了十二年金榜无名,而在这期间,他为补贴家计在京中坐了几个馆,他教过的学生竟都很有考运,乃至有中一甲进士的。
  这对比实在伤人,又试了一科,过了三十五岁仍是蹉跎,褚先生自谓自己今生大概就是与金榜无缘了,死了心往户部去选官候缺,但他没背景不通门路文凭又不够硬,候了两年才候到了个缺,却是一竿子让支到了云南来。
  褚先生傻了眼,朝廷命书不是儿戏,给了缺又不能不来,硬着头皮跋涉到了云南,这地方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他一个外官什么油水也刮不到,拿着一点俸禄挨了两年,听到滇宁王府在招先生给小世子启蒙,他牙一咬,索性假托抱病把那芝麻官给辞了,进了府重新给人当先生来。
  他自己举业不成,教人却很有一手,滇宁王试过了他的课都很满意,他就此在王府里安顿下来。
  沐元瑜是想着,她过一阵要是顺利跑路了,褚先生就该失业了——她那个没影的弟弟还在肚子里,好几年都肯定用不着先生,再说以滇宁王的小心眼,很难说会不会迁怒到褚先生,以为先生没把她教得忠孝节义,所以多半褚先生是留不下来了。
  正好沐元茂要进学,奉国将军府只是找不着好先生才把沐元茂送到了义学里,并非是缺请先生的这点银子,若是褚先生能过去,倒是两得其便了。
  希望到那一天时,褚先生能想起她的这句话罢。
  褚先生哪里知道学生竟是在给他打算后路,只看出她没说实话,不便继续追问,顺着说了一句:“世子的堂兄甚有志气。”
  就重新讲起课来。
  沐元瑜让抓包了一回,不好意思再走神,努力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头赶出脑外,认真听讲起来。
  老实挨到中午,她方跳起来,收拾了书本往荣正堂跑去。
  
  路上,沐元瑜的脑子也没闲着,一路疾走一路把自己的想法又完善了一下,等到进了荣正堂,屏退下人,呈与滇宁王妃面前的时候,已经是个可以实施的一揽子方案了。
  她的目标很明确:往京城去,先避个几年。
  这个目标实现起来其实并不困难,作为异姓藩王的世子,她天生的苗苗就不怎么正,滇宁王虽然名义上没有掌兵权,战时才临时接诏令受委任,但沐氏盘踞南疆多年,此地数得着的兵将几乎都是跟随历代滇宁王出征有功、受赏而升的,这股势力一时也许不显眼,但一代代累积下来——要说天子对此一点想法也没有,沐元瑜绝不相信。
  这不是说天子就想要做些什么,南疆总是需要人镇守,沐氏几代以来都做得不错,也从未有任何反迹,一切平顺的情况下,只要当政者不脑残,就不会贸然出手改变现状,把各方本来好好处在一个平衡点上的南疆捣成一个烂潭。
  但,作为掺在一水朱家王爷们中的一个姓沐的,又实在是很显眼,让人有一种奇妙的惦记。
  如果沐元瑜主动提出久居边疆,甚慕中原文德,想乘着未接任王位时进京习学几年,想来天子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能看看下一任滇宁王的脾气秉性,顺带着给她洗洗脑,多灌输灌输忠君爱国的道义,何乐不为?
  沐元瑜以为这里面存在的最大问题是:作为未成年的继承人,她不能自己向皇帝申请这个进京习学资格,必须得借滇宁王的名义。
  仿滇宁王的字不甚难,她初学习字时用的就是滇宁王写的字帖,一模一样不可能,仿个七八成没有难度。
  但除此外,她还需要一份向朝廷正式行文的奏章,盖了王印的那种。
  这就有点超过她的能力范畴了。
  沐元瑜打算向滇宁王妃求助,如果滇宁王妃也没办法,她再试试自己去偷。
  “……母妃,您觉得怎么样?”
  滇宁王妃有些怔愣。
  许嬷嬷则直接是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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