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就在门外,许嬷嬷便没再问,以为是底下哪个来回事的管事人办错了差使,提前来找她通融求个情,就半纳闷半不耐烦地跟着小丫头出去,迈过门槛,又叫小丫头拉扯着绕过了半边院墙。
“你这小毛丫头,糊弄到你嬷嬷头上来了,不是说就在门外——哥儿?”
路边开得绚烂如天边云锦一般的一排海棠树后,探出了沐元瑜笑眯眯的圆脸。
“嬷嬷,是我找你。”
她走出来,往小丫头手里塞了两个金黄清香的枇杷,小丫头欢欢喜喜地抱着跑了。
许嬷嬷不由把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哥儿找我,直接进来就是了,还叫人传什么话,怕让娘娘知道逃学?哥儿若累了,就休息几日也没什么,娘娘必不至说的。”
沐元瑜哭笑不得,她这辈子身边就没有谁觉得她应该刻苦用功的,哪怕滇宁王都不过是嘴头上教训她两句,也没真压过她学什么,她如今身上有的能耐真的全凭自己坚韧的意志力得来,上辈子她叫语数外物理化的各门老师们拿小鞭子抽着都没这么用功呢。
可见学习这回事,最有成效的还是自觉。
“嬷嬷,我跟先生说了才出来的,一会儿我还回去。我偷着回来是想问一问,嬷嬷知不知道母妃这几日为什么总不开心?”
“……”
许嬷嬷的笑容凝住,脸上的表情过了片刻才重又松弛下来,慈和地叹道:“哥儿长大了,懂事了。”
沐元瑜就势笑道:“那我也能替母妃分忧了,嬷嬷说是不是?”
许嬷嬷还待犹豫着,沐元瑜直接就拉扯她的胳膊撒娇:“嬷嬷,就告诉我吧,我问母妃,母妃只是敷衍我,可我见着母妃那样,心里也放不下呐,我都听不进去先生的课了。嬷嬷告诉我,我保证不出卖嬷嬷,不会让母妃知道的——”
许嬷嬷看着她从一个肉团团长到如今这么大,哪里挨得住她磨,很快败下阵来:“好,好,可别晃了,嬷嬷头都晕了。哥儿要知道,告诉你就是了,其实没什么大事,只是娘娘心里有疑虑,暂时寻不着头绪,所以闷住了。”
许嬷嬷说着,低下头来,低套着沐元瑜的耳朵道,“柳夫人这回去圆觉寺静养,王爷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个娘娘这里的人手也没要……”
柳夫人的清婉院里自有下人,不带荣正堂的人很正常,但许嬷嬷说的显然不是这层浅显意思,人手有表面上的,也有暗地里的,滇宁王妃不正面挑战滇宁王,没往清婉院近身伺候的人手里下钉子,但那些洒扫的、跑腿传话的、乃至后院的厨房前院的车马房都有滇宁王妃的暗牌在。
但这回这些人一个都没能跟出门。
滇宁王妃当时还没反应过来,过后核看随行名单的时候方回过了味来。
要说事,这似乎不算个事,暗牌的数量本就不多,多了,也不叫暗了,没被滇宁王点走好像也没什么;但前后联合起来看,明的没必要去,暗的被排斥了,这就不好再单纯以巧合看了。
柳夫人现在等于已经脱离了滇宁王妃的掌控,滇宁王妃如想知道她的近况,只能从滇宁王口中得知。
滇宁王妃因此感到不安。
这与小妾们之间的勾心斗角不同,那些妾室们就算斗出朵花来,滇宁王妃手掌一翻也就压下去了,但此刻这个情形,隐隐的却仿佛是滇宁王站在了那个对手的位置上。
沐元瑜听得绷起了脸。
她已经察觉出了许嬷嬷未说的潜台词,这不是她有多么聪明,而是多年与滇宁王的相处中,她算很了解这个便宜爹了,这件事如果是出自别人的作为还可能是巧合,但滇宁王干的就一定是别有用心。
他是个天生的阴谋之人,很少肯痛痛快快地展露出自己的意图,喜欢曲道而行,这种人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他的每一个看似无意的举动,背后必然会有一个明确的目标。
柳夫人那边能弄出什么花样?
如果她这个寄托了滇宁王极大期望的孩子又是个女儿,再来一出以女充子?很显然毫无必要。
直接偷龙转凤真从外面换个儿子来?也不可能,滇宁王还没有疯到这个地步。
沐元瑜再缺零件,她是纯正的沐家人,血脉是一点儿也没有作假。
沐家先祖打下的这片基业已有百年,并将与国同休,滇宁王哪怕真想儿子想成了失心疯,也不可能便宜给外人去。
第23章
沐元瑜好一会儿不响,许嬷嬷怜爱地道:“哥儿别费神了,回去好好念书罢,你小小年纪,别操心这些,娘娘知道该怨我多嘴了。”
“嬷嬷才说我长大了。”沐元瑜笑回了一句,她踮起脚尖凑近过去,“嬷嬷,其实我想了个主意,只是不知道妥不妥,嬷嬷帮我参详参详。如今形势未明,母妃不便轻动,但我可以。我年前曾说要给父王猎一块好狐皮,等过几日我休息,若是天气晴好,我就带了人去,中午跑累了,就往圆觉寺去歇一歇脚,讨一份素斋——圆觉寺不许普通香客进出,总不至于连我也拒之门外吧?”
许嬷嬷听得眼睛一亮,别说,这有因有果的,还真是个实施性很强的主意。
滇宁王怕别人打扰到柳夫人静养还罢了,难道连亲儿子进寺歇一歇也不许?沐元瑜一向的风评都好,又不是那些只会淘气的顽劣少爷们。
“嬷嬷放心,我有数,不会私自做主什么,我进了寺,知道柳夫人在,去请个安是应有的礼数对不对?柳夫人愿意见我最好,若不愿意,我也不打搅,仍旧回来就是了。”
许嬷嬷凝神听完,咬一咬牙:“哥儿说的都在理,如今娘娘确实是找不着个入手的地方,所以心烦好几日了。过一时等娘娘理完这一拨家事,我就禀告给娘娘,看娘娘如何安排。”
沐元瑜点点头:“好,那我先回去书房,午间再回来见母妃。”
沐元瑜认真想说服人的时候,成功率一向还是挺高的,她那一套设计完整的流程由许嬷嬷转述给了滇宁王妃,便是绝不想将她牵扯进来的滇宁王妃也动摇了,只是一时还未拿定主意,便先嗔怪许嬷嬷道:“这些事都有我呢,如何告诉给瑜儿了。”
许嬷嬷解释:“哥儿特意背着娘娘来问了我,我哪里忍心瞒她,这也是哥儿的一片孝心。”又劝,“我听哥儿说的有道理,不如就由着她跑一趟,那些封山的不是外人,都是自家家兵,大半肯定都认识哥儿,最坏不过是王爷禁令下得太严,连哥儿也不许放进去罢了,断没有一点危险的。”
滇宁王妃又想了一会,叹了口气:“唉,我宁愿是我想多了。”
在柳夫人有孕这件事上,不论在情在理,滇宁王都实在没有防备滇宁王妃的必要,甚至可以说,滇宁王妃盼望柳夫人顺利生子的殷切一点不下于滇宁王。
沐元瑜只是个假儿子,世子位置再好,可作为一个正常的母亲,滇宁王妃怎么可能希望她一辈子不男不女地孤独地活下去?
荣正堂和清婉院之间根本不存在子嗣上的竞争问题,这一点外人不清楚,始作俑者的滇宁王不可能不知道。
但道理再明确,滇宁王妃很清楚,一定就是有哪里不对,夫妻多年,从情热如火到反目成仇又到相敬如宾,滇宁王有一点不同寻常的动向都瞒不过她,这是大半辈子捆在一起带来的纯粹直觉,只是她暂时还摸不透滇宁王到底剑指何处而已。
在没有更好办法的情况之下,滇宁王妃最终还是同意了沐元瑜的主意。
天公作美,五日后沐元瑜能休息的那天是个大晴天,她在前晚和滇宁王说了要去猎狐皮的事,滇宁王见她一直记着,心里挺舒畅:“我知道了,你去吧,猎不猎得到皮毛在其次,把人带足了,别自己私自乱跑,早去早回。”
隔日一大早,沐元瑜就带着她的那队私兵出发了。
春天其实不是打猎的好时节,沐元瑜装模作样地领着人在西山上晃了半天,只打到了几只山鸡,遇着两回鹿,一回是小鹿,大约是生存经验还不足,见着这么多人吓傻了,也不知道跑,沐元瑜令人不许放箭,在马上同那小鹿湿漉漉的大眼睛对视了片刻,那小鹿才仿佛一下醒过来,蹄子在地上点动,轻灵地飞快逃走了。
又一回是母鹿,跟在沐元瑜身侧的私兵头领刀三看到那鹿在山林间的半个身影就笑了:“是个揣了崽的。”
打猎有打猎的规矩,一般不打怀胎母兽,一行人便都停下没追过去。
至于狐狸,却是影子也没见着。
沐元瑜本来醉翁之意不在酒,转悠着挨到中午,她就表示累了饿了,要去附近的圆觉寺歇息一下。
圆觉寺建在半山腰上,佛门清净之地,一群人不便骑马呼啸着过去,只能步行。沐元瑜把人分了一半,一半留在当地看守马匹猎物等,一半随她往圆觉寺去。圆觉寺所在的那一段周围地势相对平坦,走过去也并不累。
隔着那重重庙宇尚有百余步时,他们撞上了滇宁王府挎刀执枪的家兵。
有好几个当即认出了沐元瑜来,笑嘻嘻地上来请安:“世子今儿兴致好,跑山上来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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