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处到暹罗边境只有四五百里,但暹罗的国土比东蛮牛要大多了,没那么容易穿境。沐元瑜出征之前,收到的最新战报是朝廷大军已入暹罗境内,但现今推进到了哪个城镇,她这二十余日都在外面,就不清楚了。
也好在这距离够近,暹罗本为朝廷的藩属国,两边建了交,民间来往不少,想临时找个向导也容易。沐元瑜本身曾跟通译学过一段时日的暹罗语,看过暹罗的简易舆图,对暹罗的一些风土人情也了解,此番临时决定要去,还不算为难。
疾行一昼夜之后,来到一处分岔口。
这岔口从左边走大约半日后要过一条峡谷,再半日后就可赶在天黑前进入暹罗,从右边走不需翻山越水,但要绕路,大概多出了一倍的路程。
一般百姓山民都从峡谷过,这峡谷半边临山,半边临湖,除了会出没些动物外,日常没有别的危险。
沐元瑜在看见这个地形之后,忽然有所明悟,转身望向沐元德:“大堂兄,劳你指个路,我们当从哪边走?”
沐元德僵了片刻,土兵虽然听不懂沐元瑜此刻的问话,但他知道沐元瑜在问人,见沐元德敢不回答,立刻威胁地掐了掐他的脖子。
沐元德被掐得差点闭过气去,事已至此,他实在有许多的不甘不明白——沐元瑜怎么就会领那么多人出现在半途上!
她要是在云南府城里,仓促间接到父亲重病的消息,来不及拉起多少人马,直接被他引出城,到了此处该多好下手。就算情况不如他预想,这凭空多出来的一万人马也不算多,能引到这峡谷里,山水间不利骑行,天然一处伏击的好地形,从山头上不论滚圆木还是砸大石,都够将原计划顺利进行。
但事情的发展没有一个按照他设想的,他一腔阴谋诡计,未出师就全部胎死腹中。
“看来我误会大堂兄了,大堂兄并不知道?”沐元瑜笑了笑,“我赶时间,那就选近路走吧,横竖有大堂兄陪着我,我放心得很。”
“——走另一边。”
沐元德终于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句话,诚然他可以坑死沐元瑜,但同时也足够他身后的土兵砍死他一百遍了,什么样的尊荣富贵,总还需有命才能享。
沐元瑜脸色沉下来,她是随口一试,其实并不知道沐元德在搞什么鬼,只是觉得他出现得蹊跷,这个当口,没工夫跟他玩攻心计,方粗暴做人,直接把他捆了,居然是捆对了!
这也就证明,滇宁王的情形是真的不妙,沐元德才不但脱离他的掌控,还大胆玩出了这招,他的算计到此很明白了:滇宁王若重病身死,她再在途中让人暗害,沐氏还能以谁为首?
“大堂哥好算计啊。”她冰凉地盯了他一眼,“借这乱时,害死我父子二人,你临危不惧,接任父王未完的事业,事成后有打下暹罗的功业傍身,这王位还舍你其谁?”
沐元德:“……”
他又不说话了,不是不想辩解,实在是说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一直都没干什么多余的事,他以往真是清白的,不然也不敢跑回来找沐元瑜,可为什么就叫掀了个底朝天?!
沐元瑜从他的表情看出他的想法,意识到他可能没在骗人,这就是他第一次出手。
也就是说,朱谨深的推测是对的,他跟余孽不是一回事。
但是太巧了,他找的那个老仆偏偏跟余孽的人撞上了,余孽拿他当了个挡箭牌,致使他从进入滇宁王的视线之后,再也没出去过,滇宁王哪怕没查到他跟余孽勾结的证据,疑心病发作也不愿放过他。
于是此刻他回来报信,沐元瑜也从看见他的那一刻就确定了他有问题。
她能这么容易戳破他的阴谋,讲真,倒是沾了余孽的光,余孽不拉扯他,她不是疑心重的人,其实没这么大的脑洞能怀疑到沐元德下这么大盘棋。
他这面棋枰,有一半是被余孽掀翻的。
沐元瑜想到此处,心情放松了点,对未能抓到余孽首领都没那么大的怨念了,下令从分岔右边继续全速前进。
中军大帐里。
帐门闭锁,帐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老神医,你再想想办法,一定还有办法的,我们已快打入都城了,不能功亏一篑啊——”
老神医的脾气很坏,也很不耐烦,并不把求垦他的盔甲鲜亮的将领放在眼里,道:“老头子不是没想法子,王爷已经是病入膏肓了,若换了别人,我早直接让预备后事了,如今用尽良药,才把命多吊了几日,现在若立刻不受任何琐事干扰地休养起来,也许还能再续个一段时间的命——多久老头子是说不好,可你还想他操心那些打打杀杀,是嫌他死得不够快!”
将领重重叹气:“可这时候真的离不得王爷,即便我等要派人护送王爷回去,王爷也不肯走。”
“所以呢,你们就来逼老头子的命!”老神医瞪眼,“老头子是神医,不是神仙!”
将领在原地转了两圈,迟疑片刻,握拳道:“不然,我还是派人回云南去请世子来吧——”
“咳,咳,维栋——”病榻上传来了微弱的呼声。
展维栋一喜,忙走过去,他是滇宁王的女婿,滇宁王病倒,他自然是随身侍疾来了。
“岳父醒了?要用什么只管告诉小婿。”
“不、不要叫瑜儿来。”滇宁王抖着唇道,他的嘴唇不但苍白,甚至还泛着一丝灰,可见情形确实是极糟糕了。
他现在大半日都是昏睡着,只偶然才醒来一下,喝药都要靠灌,自知将要不起,抓紧这难得的清醒时间嘱咐女婿。
展维栋为难道:“可是老神医说了,岳父实在不能再耗神了——”
“不、不能。”
滇宁王坚持着道,再把女儿当儿子养,他心里清楚这到底还是个丫头,他但还能撑一撑的时候,不敢把她拉扯到战场上来。
他撑着追了一句,“——云南还要靠瑜儿。”
这也是正理,展维栋单膝点在床前,只好应了。
滇宁王听了,放了点心,昏昏着神智又要迷糊过去,外头忽起了一阵喧哗。
滇宁王受不了地眉心一皱,展维栋忙站起来,将帘子掀开一条缝钻出去训斥道:“中帐重地,说了不许吵闹,怎么还——瑜弟?!”
“大姐夫,父王怎么样了?”
“不太好,你怎么来了——你来了真是太好了!”
展维栋欢喜的声音及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帐外传进来,滇宁王重病,视力都有所减退,但耳力没有丧失,反而因为厌烦吵闹而分外敏锐起来,将这番对答听得清清楚楚。
他几乎快合上的双眼陡然间睁大,眼神是病倒以来从未有过的清醒。
帐子一掀,熟悉的身影进来,熟悉的声音唤着他:“父王!”
滇宁王:“……”
他如有神助地不需靠助外力,自己独立从枕上抬起了点头,侧过去,嗓门也一下子大了起码两个度:“谁叫你来的?!”
沐元瑜快步走过去,但不敢靠得太近,她一身尘土,恐怕对病人不利,道:“大堂兄报的信,说父王病重了。”
滇宁王色变,他病中还要考虑军中各项事宜,这几日连清醒的时刻都少,对沐元德实在顾虑不上了,此刻听闻,忙道:“他人呢?”
这个侄子自作主张,一定不老实!
他飞快下了结论,同时目光艰难地上下打量着沐元瑜,看她有无吃亏受伤。
“我把他捆了,在外面,由我的人看着呢。”
“哦。”滇宁王重重松了口气,倒回了枕上。
不知不觉走到角落里药炉旁的老神医拿起蒲扇,心不在焉地扇了两下:堂兄报信?把他捆了?
这是什么逻辑。
这位小贵人,周遭关系真是一如既往地乱啊。
第175章
展维栋知道滇宁王病重虚弱,原要把沐元瑜引到旁边去细细告诉她如今大军的现状,不想滇宁王嘴上斥责了两句沐元瑜为什么要到处乱跑,去过东蛮牛还要跑到暹罗来,要是他在家一定不会同意云云,过后居然精神好起来了点,不要他传话,自己说起事来。
滇宁王那么奄奄一息地躺着,沐元瑜也不跟他计较,由他训了,反正她按自己的主意把事做都做了,现在挨两句说不疼也不痒。
她也把自己的收获汇报了一下。
听说抓到了一窝余孽,连东蛮牛的王子都顺手牵羊捆了回去,滇宁王:“……”
展维栋大为惊喜:“瑜弟,你小小年纪,这么能干!”
滇宁王干咳了一声:“——去把人都叫进来,大家一起商量商量。”
沐元瑜道:“父王,你的身子能撑住吗?要么我出去见他们罢。”
“啰嗦什么,一时还死不了。”
他这么说,展维栋就只好出去了,把排得上号的将领们都叫了进来。
沐元瑜穿过驻军一路走到中军帐来,这些将领有看见她知道她赶来的,也有不知道的,进来了都忙各自见礼,表情且都明显可见地松快了不少。
大军里不缺打仗的兵将,也不缺出谋划策的谋士,但滇宁王一倒下,就缺了最重要的一个拿主意的人。
相似小说推荐
-
娘子,别跑 (蔺浅墨) 阿里文学网VIP2017-09-30完结蔺浅一朝穿越,不是皇妃公主,也不是豪门望族,爹爹去世,母亲下落不明偏偏还有个腹黑...
-
千金难买种田妻 (乐宫) 阿里文学网VIP2017-10-09完结穿越成小地主家的傻女儿,可是原身好歹享受过几年的富贵日子,等待她的却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