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晚上,他就在街头跟着乞丐打地铺,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干过,那时他被刘家军抓去,带着村里人逃出来的时候,也曾当过乞丐。
乞丐中有一个略年长的,见他人虽落泊却是一个识字的读书郎,不免生了同情心,于是带着他来到一处破庙,这破庙是这老乞丐的窝,这里的乞丐也是有地盘的,只有没有地盘的才会在街头露宿,时不时被官差给赶着四处奔走。
宋洐君终于在破庙中安定下来,白日里,宋洐君上街支了一个桌子替过往行人抄书写信,一开始还得老乞丐讨回来的吃食填饱肚子,后来他慢慢有了些收入,能管住自己的生活。
转眼在洛阳摆了两个月的摊,慢慢地有了一些固定的客源,甚至有富户愿意出高价把他请去府中抄书,但都被宋洐君给拒绝了。
他在这京城里头不但不熟,更没有半个熟人,想要打听一下都难,只好四处支摊,希望能在大街之上看到宋青宛。
宋洐君有了多的银子,他就会给老乞丐,两人都能吃上了饱饭。
有一日,宋洐君在街头接了一位老妪的委托,给她远在边关的儿子写封信去。
宋洐君习惯的问了老人儿子的情况,那老人说先前她儿子曾回来过一次,还立了功,上头封了赏,但在家里没呆多久又要走了,这次去的是岭南化外之地,极远,可是去了这么久了还没有回来,老人很想念儿子,想到写封信给孩子,问他几时能归。
听到岭南化外之地,宋洐君愣了一下,他一路从上平郡坐商船进京,听到那些走商说了不少边关的战事,南魏占据着南边就在不久前被大梁击败,如今大梁已经统一,那边已经班师回朝,按理要是先前立过功勋的战士再去岭南,多半也会从这次一起回来才对,怎么就没有回来呢?这战事都停了好几个月了。
宋洐君没有急着说话,而听着老人的shuan述,他严谨的写完整封信。
就在两人一问一答之间,街头行来一辆精致的马车,马车行驶得很慢,那马车车帘原本是挑起一半,车里的人听到那老妇说到岭南化外之地,微微侧过头来,正好看到宋洐君的正脸,那人微微一惊,立即叫停了马车。
马车停了,车上的人却没有急着下来,而是把帘子挑高了些,目光专注的打量起宋洐君。
宋洐君很快就跟着老人的口述写好了整封信,他把信装好,递到老人手中,老人要拿银子,宋洐君却是按住没有收,他说道:“老人家,你且把信交到郊外军署,那儿会有人把信送去边关。”
那老人高兴的道了谢,收了信就走了。
宋洐君看着老人离去的身影,脸色黯然,他也只能帮到这儿了,一切只能看天命。
马车上的人下来了,却是一个身材颀长穿着松花色长袍的男子,他抬步走向宋洐君。
来到摊前坐下,男子说道:“刚才你装了两封信,一封信是老人交待的内容,另一封信里头写了什么?”
宋洐君听到声音立即抬起头来,看到对面锦袍加身的生面孔,他礼貌的作揖,对方也起身作揖。
“另一封信是写过军署的,里面写清了老人儿子的姓名及年岁,以及所立功勋,希望军署的人能查到此人,不管生死。”
“倒是心善之辈,不枉我等读书郎。”男子又起身作揖,宋洐君只好还了一礼。
“兄台高赞,我只是尽人事,举手之劳而已。”
“你可否还记得我?”男子忽然询问。
宋洐君愣住,他又细看了眼前男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于是摇了摇头,“兄台乃富贵之人,小生只是一戒普通的读书郎,按理不曾见到过兄台。”
男子却哈哈大笑起,他起身,在摊前来回走了几步,然后转身,宋洐君以为他要走了,心里正疑惑之际,他忽然又回了身,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块巾子,手里拿着巾子指着宋洐君说道:“宋秀才,你好好想一想,我手中拿的这个是不是你抄袭别人的文章?”
宋洐君一惊,他立即想起那次考场之上,他被三位监试官质问的事,那些话还记忆犹新,却不想此时又从人口中说出来,心深落下的伤疤又浮了出来。
“你……你是……”
“对,我就是那日的监试管张献文,如今是大梁的正五品给事中。”
宋洐君听后吓得立即跪了下去,“学生愚昧,未曾认出。”
张献文笑着把宋洐君扶了起来,两人相继坐下。
宋洐君却是觉得脸燥羞愧,想起当年他被宋二丫意外缝进去的考试答案而成了抄袭者被赶出考场,他就觉得无脸见人。
张献文见状,笑道:“事后我们几位监试官猜测,你怕是中了人家的圈套,我后来仔细看了你现场做的文章,还有你布上抄写的文章,此两篇写法相同,应该都是出自你之手。”
这么多年以来,宋洐君一直把这份委屈压制在心里头,从来没想到还会有人理解他,不但没有觉得他犯下抄袭之罪,他居然还记得自己,宋洐君差点感激涕零。
张献文拍了拍宋洐君的肩,说道:“时也,势也,那次你若没有被赶出来,你多半就要高中,可是如果你真的高中,后来之事你也知道,未必是一个好的下场。”
宋洐君也知道,那年中魁首的状元后来死于南魏帝刘质之手,所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你其实有才,如今大梁不同了,你完全可以一展身手,你可有此意?”张献文试探的问他。
宋洐君却是无奈一叹,“我此番进京本是为了寻一人,已经有好几个月过去,却依然没有寻到,我心难安。”
“京城权贵众多,你若要寻一个人,没有一些势力自然不成。这次大梁初定,正是用人之际,你若有意,不如随我回府如何?”
张献文向他伸出橄榄枝。
宋洐君心动,他说的对,来的这几个月他也算看明白了,到处都是权贵,一个不小心就会丧命不说,还未必能寻到宋青宛,何况宋青宛是被荣王带走,若是他走上仕途,是不是就能更快的寻她了。
于是宋洐君决定跟张献文回府。
第193章宋洐君飞黄腾达
张府原本是行商起家,后来出了一个神童张献文,那年梁帝第一次入主中原,正四处招揽人才之际,张献文中了状元,由梁帝亲点,受梁帝器重,后来梁帝被赶出中原,张府也跟着失势。
战事后不久,一向敢于赌的张府,居然也追随梁帝去了关外,再次入主中原,张献文的身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虽是一个正五品的官员,在京城遍地是权贵的地方不算什么,但是给事中这个官可不简单,可是梁帝眼前的红人,他可以驳正百司所上奏章,监察六部诸司,弹劾百官,还负责记录编纂诏旨题奏,监督诸司执行情况,当然还有各地考试的监管。
眼下的梁国政策变了,不会因为是权贵,就会子子孙孙都享有这份荣耀,梁帝重用寒门,重用人才,却并不看重身世。
张献文寒门出身,自然更加的怜惜寒门子弟,宋洐君那时被发现做弊的事,他当时是犹豫的,可惜那时官微言轻,他也不能做下这个主来。
可即便是这样,他却把这个人记在了心里头,原本要是魏国还在,还行科举之制,他就想下一个三年秋试之时,他必定好好看看宋洐君的才能,没想到后来他也不得不离开中原,与他再无交集。
宋洐君来了张府,张献文给他安排了一处客院,做为他安静学习的地方,从此他有了落脚的地方,吃穿用度不用再操心,一心只要读书便成。
当天夜里,两人把酒夜谈,没想到两人居然能谈到一块儿,从眼下的时政到眼下科举之制的改进,宋洐君都有一套独特的见解。
当夜,宋洐君受张献文指点,当即跪下拜师,承了师门,张献文对宋洐君的仕途越发的上心起来。
眼下梁国初定,还没有行科举之制,而与梁帝近身之臣的张献文却觉得朝中急需人才,圣上很快就会开恩科,经此一夜,于是吩咐宋洐君,早早准备文章,内容便是两人昨夜所谈,以及宋洐君自己的见解。
原本宋洐君就有功底,又经张献文这么一指点,当即就准备起时策论文,他把对眼下时政的看法一一写下自己的见解。
这样一忙活,宋洐君沉浸在自己的文章之中无法自拔。
张献文行文,家里有一个很大的藏书阁,也给了宋洐君最大的通行权力,他想要看什么书,只管去拿。
宋洐君这边忙碌的准备,那边张献文在一次早朝时,果然得到梁帝指示,打算开恩科,公告天下,招集人才。
张献文退朝,立即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宋衍君,此时宋洐君的文章已经接近尾声,里面的时策论证面面俱到,张献文只不过好奇看了一眼,就被那文章里的内容吸引得离不开脚步。
只是文章还不曾写完,他不得不先行离去。
又过了五日,宋洐君派人去通知张献文,他已经写好了文章,张献文原本要出去参加一位权贵的酒宴,立即派人推辞了,匆忙来到宋洐君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