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出城,杜妈妈由几个奴婢扶着,直将大小姐送到大门外。陆如雪再三劝着,这才由红萼扶着回去。
柳姑姑也来相送,她这些日子除了忙着赶制嫁衣,也给陆如雪添了一年四季的襦裙。陆如雪好容易忍住的泪水,却是再也压不住,抱着柳姑姑,好哭了一会儿。
直到云氏来催,这才不舍的别了柳姑姑,坐上了马车。
几位先生也来送行,三人都知陆三爷此去,怕多年不会再回怀远。这些年受陆府照顾,三人甚是感激。
陆如雪挑着车窗,看着陆府的大门,离别伤苦,她这一去,只怕再没机会回来了。回想过往种种,泪如雨注打湿了数条帕子。
云氏的心里也不好过,跟着女儿哭了一会儿,这才止了泪相劝。
陆崇宇也红了眼眶。可他自诩堂堂男子,不作小女儿般哭哭啼啼。想着妹妹此去,恐怕再无机会回到祖宅,也没了打趣的心思。又见妹妹哭的伤心,不免也近前安慰两句。
陆承耀叹着气,叮嘱了采月好生劝着大小姐,这才一叠声的下令起程。“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与其触景伤情,不若不见。
陆承耀一家,才刚起程不过二日,刚进京的穆玄阳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皇上拿着兀纳失里呈上的降表,满脸的喜色。于朝堂之上,大肆赞许魏国公忠勇,玉笔亲赐“常胜将军”,并赏银千两,金丝软甲一套。
魏国公已是一等公,早已赏无可赏封无可封。再赏就只能封为异姓王,以皇上的多疑,除了血脉相承的儿孙外,外人皆不足信。
提到这金丝软甲,皇上还下明旨,赏了陆太傅,赞陆府多出后进俊杰,青出于蓝。
穆玄阳擒获敌首,同赏银千两,封五军都督府正五品断事官,总治五军刑狱。
虽只进了一阶,可却是个实权官职。比起穆玄阳的从二品镇国将军,只拿俸禄来,不知好了多少。一时间引起不少人的羡慕和妒恨。
穆玄阳接旨领命,却未于朝上,提起请旨赐婚之事。
陆太傅自早朝起,就心中不安。父亲昨晚与之长谈,怕的就是穆玄阳会依仗军功,而请旨赐婚。介时龙颜大悦,必然应准。
可穆玄阳却是只字未提,连那一丝的意思,都未曾表露。两人对奕,对方不落子,陆太傅就算胸有千计,也无从施展。
就连魏国公一时都有些不解。外甥拼死一搏,为的不就是能仗着军功,得以向皇上请旨。怎的到了朝堂之上,却是不发一言不语一声。
穆玄阳也有着自己的考量,请旨赐婚本是私事。若于朝堂之上拜请提奏,难保不会有那与燕王不睦,或与太傅府为敌之人,拿此事来大做文章。构陷他里勾外连,或污陆如雪行为不端,累其名声有损。
想着等下了朝,再请旨进见。也亏得他留了个心,不然陆太傅早已想好了说词,只待他开口,必是要遭婉拒。
早朝后,出了华盖殿,穆玄阳这才递了奏请。皇上命司礼掌印太监而聂,带其于乾清宫召见。
剑鞘从北平回来,穆玄阳已知往来家书被窥。也因此才动了请旨出征的心思。如今直言不讳,倒也少了几分顾忌。
“皇祖父容禀,陆府大小姐,淑质英才秀外慧中。孙儿有幸得识,想娶其为正妻,特禀明皇祖父,请旨为孙儿赐婚。”
跪伏于地,磕头行礼。态度庄穆严肃,张显其志之坚其心不灭。
“岁除那日,祖父记得问起过你的亲事。你推说年轻性烈,想要晚些议亲。怎的这才不过几个月,竟起了求娶的心思?”
这件事皇上早知,当初就派人细查过,知这陆府的小姐,与自己的这个孙儿,倒是有些渊源。
其父只是一介秀才出身,算不得门当户对。不过这样的亲事,皇上倒是乐意成全。燕王少了份支持,太子却得了份助力。在皇上眼中,四子燕王终究是臣。
“回皇祖父话,陆府小姐年幼,岁初不过豆蔻年华,离及笄之年尚还有两年。孙儿等上两年,心智胆气经年磨砺,已足够成熟。介时成亲时机正好。”
皇上刚封了这个孙子,五军都督府断事官一职,述职二年,到是成亲的好年纪。心里欢喜,却还想要为难这孙儿一下。
“据朕所知,陆老太傅早已有言,陆府儿女不攀皇亲。朕若是下旨,岂不是让老太傅难作,恐失了贤臣忠君之心啊?”
“回皇祖父,孙儿以为,上惠其道,下敦其业,上下相希,若望参表,则忠臣也。陆老太傅此言,彰其信诚忠义。皇祖父恩旨赐婚,昭人君常惠恩赏,宣为百官表率。”
☆、第二百零四章 谢恩领旨
穆玄阳即捧了皇上,又赞了陆老太傅,马屁直拍进了皇上的心里。
“哈哈哈!说的好!朕身为人君,理该宣陆府之忠义。老太傅为仁臣,必会感恩谢赏。”
穆玄阳心若擂鼓,半低着头,小心回话不敢有一丝错漏。直听皇上此言,知事已成,这心却仍提着,半分不敢松懈。
“传中书舍人拟旨,赐燕王三子穆玄阳,与太傅府陆承耀之女陆如雪,则吉日良时定亲。于陆府女及笄日后,再则吉时行婚礼。赏并蒂莲花镯、……”自有那宣旨的太监去传诏。
“谢皇祖父隆恩。”直等那传旨的太监,端着圣旨出了乾清宫,穆玄阳这提着的心才放下一半。
陆太傅人尚未回府,就有太监来寻他回府接旨。劳身焦思惴惴不安的乘车回府,就见老父已着盛装华服,摆案点香等着接旨。
父子对望了一眼,有传旨的太监在侧,来不及细商。
太夫人汤氏和大夫人唐氏,也已换上一品诰命服。绉纱皂彀翠顶穰鬓,内着金绣翟纹青色鞠衣。外着大红丝罗大衫,描金云翟纹玉革带。就连陆崇文和陆崇武也着了正装。
跪接圣旨,一时间是悲喜交加。总管陆川奉命给了赏银,送那传旨的太监出府,点爆竹散铜钱,贺恩宠彰圣意,同庆同喜。
“皇上的旨意来的如此突然,可是朝上有变?”陆老太爷并没有责备儿子办事不利。想也知若是儿子事前知情,必早派人回府告知。
“早朝之上,燕王子受封领赏,对请旨赐婚,却是只字未提。儿子也不知,皇上怎会突然下有明诏?”
陆承祖有些气恼,感觉被人阴了一刀。却连争辩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圣旨已下,断无回天之力。可惜了如雪那孩子。罢了,福祸缘起,半分不由人啊!”
“三子一家不在京中,有劳夫人,和大儿媳先进内宫谢赏。博文也进宫谢恩吧。”
老太爷闭着眼叹了口气,他料事于先,谋算于后,可仍没能保住宝贝孙女。想着以后王府水深火热的日子,这心里揪着犯疼。
太夫人不甘的拭着眼角的泪花,却是没有开口再求老太爷上书皇上,终是情义不能两全。
大老爷点了下头,吩咐着备车,扶着母亲出了中厅。陆老太爷叹着气,去了书房。咐咐下去,任何人不得入内打扰。
陆崇文拉着陆崇武进书房前,严令府中各院下人,不得恣意走动多嘴,违令轻者全家发卖,重者打杀不论。
皇上明旨赐婚,在一般府第看来,那都是泼天的喜事。必广派喜贴,宴请八方。可陆府的主子们,哪见半分欢喜之色,个个愁眉不展,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
难怪陆崇文要严令五申,甚至不惜下令重罚。
“哥,那穆玄阳可真是好算计,请旨赐婚。逼着祖父不得不应了他。这口气我说什么也咽不下去。”
就是怕这个弟弟莽撞坏事。被人乘机参劾父亲,心怀不满意图忤逆。
“你怎的还是这般浮燥不知重,你气?可知堂妹这事,最伤心的是祖父和祖母,可你看祖父可抱怨过一言,祖母可埋怨过一语。”
“我~!”被兄长训斥,陆崇武一时语塞。心里明镜儿似的,可一腔怒气,不吐不快。
“我知你不过是痛快一下嘴,可父亲再三提醒,如今京中多事。就算在自己的府院中,也不可有过激之言。”
“你不满那燕王子,可知这婚事,是皇上恩赐下的。刚才之言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谁知会做何猜想?若是被人添油加醋的扰了圣听,受连累的还不是父亲。”
陆崇武愤而怒激一掌拍在茶案之上,直将那景泰兰的茶碗,震得跳了起来,摔了个粉碎。
守在门外的四小厮,听着书房里,大少爷怒呵沉声的教训起了二少爷,又传出震木碎瓷之声,不安对望眼神间相互询问。可没得主子令,四人也不敢闯了进去。
正犹豫间,见门房有人来传话,说魏国公府的徐七少爷,送来了贺帖。
陆崇文想着祖父的吩咐,将客人请进偏厅,奉了茶致了几句谢词,这才将人送出府门。
这般好事,自然一时间就传遍了京城。一时间上门恭贺之人,直将府门挤得关合不拢。
陆崇文强言欢笑,拉着陆崇武疲于应付。好在祖母和父亲、母亲,进宫不久就赶回府,兄弟二人这才得已喘口气。
直忙到了晚膳前,这才再没客来访。一家人聚在太夫人的“康宁园”,相对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