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此事难道与郡主一点关系没有?”赵大人口舌也不可谓不毒,“江南病变一事,你瑞王府是罪魁祸首!”
“赵大人好利的口舌!”自然有人看不下去,王御史道,“如今外面大雪封城,赵大人家里吃的是皇粮,您知道京城粮价多少吗,知道陕西蜀中粮价多少吗?又是否知道朱承冠杀府兵抢粮之前,江南粮价多少!自打朱承冠抢了粮一家独大,江南粮价,是蜀中的十倍,是陕西的十二倍,京城的十五倍!”
“别说普通百姓,就是你赵大人,买得起吗?哦,本官忘了,”王御史嘲讽笑道,“你赵大人的家中钱财,全数献给了恩师安国公,用来‘赎罪’了!”
王御史这才叫好利的口舌,赵大人结巴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张尚书也道:“是啊,臣还有疑问,朱承冠即使拿了那些粮,他已经被逐出王府,从宗室除名,如何还会让江南商行、各地官员都不管束?臣想问,江南巡抚舒大人如何管理的部下,其下官员,一个个的皆要问责。”
此事比贪污要严重得多,更加棘手的是民心,皇帝做的是江山,若是百姓心中怨声载道,那这皇帝坐的又能稳到哪儿去?
张尚书接着道:“不过此时并非追责之时,最主要的是要先劝降义军,安抚百姓。江南粮食足够用的,就连贫瘠如寒川郡,都没闹出这等事端。再这么下去,江南要乱啊。”
江南最为富庶,军需不缺,但是若是上去就武力镇压,难免惹出更多乱子。
义军好打散,民心却不好再聚。
皇帝思前想后,江南钦差一行人,派了王御史和张尚书前去。这二人都是一张嘴就滔滔不绝的人,不缺智谋,更不缺胆识——就王御史那性子,若不是皇帝还算宽仁,怕是已经死了好几个来回了。
江南的消息,断断续续传回来,王御史启程去江南之前,最后参的便是四皇子。
四皇子也挺倒霉,朱承冠仗着他的名字在外面作威作福,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这次的这么大的事儿,也用他的名头!可怜四皇子还一两银子没拿,就被扣了个同伙罪名,只是也无所谓了,四皇子现在除了这条命,几乎也没什么可罚的,皇帝也腻歪得很,索性就再申斥一顿。
四皇子可以算是开朝以来第一个无爵皇子,也是第一个被申斥最多的皇子。
申斥到最后,傲如四皇子也没脸没皮了,与张侧妃诉苦一番就罢了。只是曾经被捧上权利簇拥的中心,如今无处安放自己,四皇子心里不是不憋屈。也不是没再幻想过,若是坐上龙椅的是自己,又当如何?
张侧妃正逗着儿子玩,皇长孙虽说身体有缺,但是却极其聪慧,可能是经历过香儿的惊吓,他和张侧妃尤其亲近。每每四皇子看到了,都觉得张侧妃实在是慈母心肠,明明并非自己亲生,却还是对待他无微不至。前些日子皇长孙受了一些风寒,张侧妃衣不解带看在一边,是真的心疼坏了。
张侧妃并非冷漠无情的工具,她是个人,只是个看问题超脱的女人罢了。这么小的孩子,带在身边,什么也不懂只知道黏着你,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湿漉漉的。与张侧妃亲近便会笑,若是林念笙想来看他,一凑近便哭不停。
如此早慧又惹人心疼,张侧妃如何会没感情呢?
再加上这孩子是皇长孙,前几日太后传下口信,一定要好好照料皇长孙。张侧妃何等聪明,只需要一想便知道,林念笙此事过后,再难有子嗣了。这孩子乃是嫡子身份,只是记作庶子,身份还是王府最尊贵。若是王府其他女子也无法再有身孕……
张侧妃看着皇长孙娇嫩小脸,心里软了软,罢了,她不想要四皇子的孩子,府里女人却都盼着呢。再说了,即使日后继承了四皇子府,也没什么用处。
明月奴明月奴,是她的小月亮。林念笙如今后悔了,早干嘛去了。
到了她怀里的小月亮,怎么可能再被林念笙夺走呢?
张侧妃哼着童谣哄睡皇长孙,就看到四皇子正在屋外愁得四处踱步。饶是她看出来四皇子一定有话要说,也慢慢的,等皇长孙呼吸平缓了,才又看了一会儿这小鼻子小眼睛,觉得哪哪儿都能瞧出可爱来。依依不舍的将小手放开,吩咐奴才们看好了,自己去问四皇子:“您在这儿转什么呢,有什么烦心事儿?”
除了朱承冠,四皇子烦心事儿太多了。
“老安国公身子不好了,林念笙整日往家里送东西,人参鹿茸也就罢了,我不在乎这些,可上次赎罪银一个没看住,她就从你这儿支出去三万两银子贴补娘家。”四皇子一肚子的怨言,“银子是小,若是让父皇以为我与安国公府贪污赈灾粮食有关,叫我如何说得清楚?对了,这次岳父大人去江南,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安国公府如今是林世子当家,老安国公准备趁着这个机会退位给儿子,不然再做错什么,国公位子往下一削……林世子与林念笙本就是异母兄妹,关系亲热不到哪儿去,再加上林念笙母女以前爱给顾如云不痛快,安国公府这个岳家,已经不顶用了。
如今是张侧妃的亲爹在朝上,深的皇上信任,而且年轻有能力,哪哪儿都比安国公府能帮上忙靠得住。
张侧妃笑着劝道:“怎么会呢,您是清白的,这点不论是朝中大臣还是皇上,心里都清楚,又怎么会因为四皇子妃而迁怒于您。再说了,这笔银子是四皇子妃从我这儿支的,四皇子妃交给娘家人的,与您一点关系都没有。”
“话是这么说,可是她是四皇子妃,她做的事儿要说没我授意,谁信呢?”四皇子被一群猪队友坑的可怜,“如同端云和朱承冠,他们俩与我亲近,在外面接着我的名头做事,谁都会说,这是四皇子派人做的。”
张侧妃都有点同情四皇子了,这次朱承冠做的事儿,四皇子光担着骂名了,解释也无用,毕竟以前的关系摆在那儿了。一分钱好处没落到,还倒贴进去不少——为了送礼让别人别参奏自己。
其实王御史知不知道这事儿可能跟四皇子无关呢,他知道,可是谁让四皇子一家子都不讨喜呢?他也就只能在出发江南之前,再恶心恶心四皇子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一出好戏
赵大人最近真倒霉。
本来他的仕途算不上一帆风顺,但是磨难也少得很,毕竟恩师是安国公,他自己又善于钻营,与四皇子牵线搭桥攀上了关系。别的不说,四皇子庶妃马氏,就是他介绍的,好听说来保媒拉纤,不好听的也就如端云骂朱承宛,老鸨一样的人物。
而后呢,又因为四皇子和安国公,他与章青云联系上了。这三个,一个是朝中老人,一个是皇帝心腹,还有一个是尊贵皇子。怎么看赵大人日后也是前途光明,不至于太惨。
先说赵大人,他在户部熬了许久,谁知道户部尚书李大人位子是越做越稳,看样子十年八年是没法挪地儿了。好不容易六部尚书空出来了一个刑部尚书傅大人的,按照年龄资历、人脉交往、跟朝中各位大人的关系,他都觉得自己是当之无愧的下一任刑部尚书了。
谁知道异军突起,居然是样样都不如他的张温祺坐了这个位子!
张温祺与谁有关系?
思来想去,也就与瑞亲王府有关系了。
所以说赵大人对瑞亲王府的敌意,打从那时候就埋下了根儿。
张温祺尚书做的如鱼得水,可是先是四皇子,亲王郡王之间来来回回,最后直接成了个光头皇子,屁爵位没有还不说,不能上朝了。朱承瑾说来就是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赵大人不会这种形容,也知道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算是将四皇子一辈子钉在板子上了,再也没什么大出息。
再然后就是安国公出的事儿了,不仅失了圣心,还得了大堆骂名,惹自己一身骚。他也想跟林世子处好关系,可是人林世子和世子妃压根儿不搭理他。再想走章青云这条线,得了,章青云合离了。
这年头合离的真是不少,但是像白夫人,前章相夫人那般狠的,的确是没什么别人了。
京城百姓并不知道江南义军一事,他们最近比较关注章相家事。
白潋滟愁怎么报复章青云,本想将这事儿宣扬出去,找来朱承瑾一商量,朱承瑾想到赵大人是谁的人,眉尖微微一挑,笑道:“宣扬出去,不过也就是茶余饭后那么一个讲话由头,他又怎么能知道丢脸呢?”
“我受的苦,也要让他们章家尝尝。”
“姑母,我有个法子,只是最近我抽不开人手。将这主意说给姑母,还得姑母自个儿招人做。”
这姑侄二人在屋里说了许久,外面楚清和跟震儿在雪地里等着无聊,索性师徒二人过了几招。震儿如今已是有模有样的了,因为练武瘦了一些,看起来更加精神。
楚清和算是给震儿喂招,边打边指点,震儿绷着一张小脸,仔仔细细听着。
男子身形颀长,玄衣黑发,在冰天雪地里纯粹的黑与白,凝成一幅水墨画。楚清和五官深邃坚挺,眼神锐利让人不敢面对,但是若是细细看起来,他单论长相不输于闻衍之等白面公子哥儿。只是别样的俊美,呼吸间仿佛都带着塞北风沙、刀兵铁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