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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 (茶茶木)



虞淮惯来很能顺应她的想法,有错都要给她偏心成没错的,那回却驳了她的话:”单纯些的小姑娘也挺好的。“

他都有了偏袒的意思,可见往后都是一家人了,交换个信物,实在算不得什么。沧笙虽对要另择一人为主格外排斥,心里却省得,她靠着虞淮耗费大价钱的供养而修炼,修为一日千里,自己对他却没有太大的恩情,“治疗术”都是时好时坏的。虞淮所说的救命之恩,不过是客气之言罢了,此番如若是要任性拒绝,实在是找不出什么说头来。

她是他养的玉,他自然有权利将她送人。再者,他还在生她的气呢。

理智是这样分辨利弊,心里却不禁难过起来。

“交换信物?”虞淮长身玉立,一贯温和的眸此刻寂然如渊,面上云淡风轻,却也冷清彻骨,“郡主可知信物交换是需要双方心甘情愿的?”

郡主一瞬没能从虞淮骤变的态度中回过神来,抬起眸,懵懵地,“啊?”

虞淮低头看她,静如止水的眸中没有丝毫的情愫:”我的意思是,劳烦郡主将我的玉归还于我。“

病弱的人从来都是温和的,从不曾有这样强烈的气势,让人不自觉的发怯屈服。郡主失神一般将沧笙举到了虞淮的面前,虞淮看也不看,伸手抓过,五指合拢将之紧紧困在了掌心。

屈辱慢半刻才涌了上来,郡主朝后退了一步。侍女还在帷幔外立着,想必该听的都听到了,简直叫她无地自容。急火攻心,当着虞淮的面又做不出那疾言厉色的模样,压着嗓子,眼眶都要泛红:”虞公子这是何意,我堂堂安阳王府的郡主,总不能是要觊觎你一块玉石。“

玉石贴在掌心,虞淮的心境总算恢复了一些,却始终提不起兴致来继续与人在表面上虚与委蛇。淡淡恩了一声,“是虞淮愧对了郡主的心意,郡主若是无事,虞淮便先行告退了。”

郡主愣着已然失了魂,回首眼睁睁见着虞淮步入风雪中,清隽的背影似乎都蕴着遥不可及的出尘淡漠。

她其实,从顺应虞生的谎言移情别恋起,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从头到尾,虞淮都不过不冷不热地配合着与她逢场作戏。可她是郡主,想要得到更好的,有什么不对吗?

虞淮走在蜿蜒的石阶小道上,脚下留心,特地踩去了沧笙歪歪扭扭滚过的雪痕。想起她曾说过,她化回石头模样的时候滚动起来并不方便,这样的痕迹,叫人看了不得不软了心肠。默默数着,他都走了数百步,不晓得她又滚了多久。

四周无人,虞淮望着地面的雪痕开口,“沧笙,同我道个歉罢。”

分明是要求旁人道歉,语气中却含着妥协。因为她即便有那个能力,至今为止都不曾开口对他说过什么。

沧笙卧在他的掌心,乖乖道:“对不起,我不该骗你。”

虞淮说好,这样他应该就满足了。隔了一阵,又笑了起来,恢复了往常温和的模样:”是我小心眼,小题大做吓着你了,我也对不起你。从马车上摔下来可疼?“

沧笙在他掌心拱了拱,从他的掌心中露出个头来:“不疼不疼。是我撒谎在先,我不敢怪你的。”

她的话明显比往日话少了些,乃是真真切切被他生气时气势吓到了,到现在还小心翼翼。

“若我今日答应了安雪,叫你跟着她走,你可会答应?”

“……会。”

虞淮眸色微动,五指缓缓收紧。“……”

“我总不能直接幻出人形来拒绝她吧?只好趁她睡着了,偷偷溜回来。”沧笙心情放松了下来,并没察觉虞淮的细微动作。会偷溜回来是真的,不过若虞淮当真将她送人了,她可能都会偷偷抹两滴眼泪,伤心伤肝好一阵了,“我惹你生气了,你却没打算将我丢掉,你真是个好人。”

虞淮乜她一眼:“我不是好人。”

沧笙心想自打跟着虞淮以来,他所有的举止都称得上一句海纳百川、人品极佳,凡是都顾着大局,委屈都自己受了。但“好人”这个词范围太广,兴许他是要自谦一番。便附和:”那也没什么打紧,我晓得你待我我就好了。“ 复犹豫了一会,想鱼精的事虞淮既然在意,她就万万不能瞒他的:“其实我说遇见小鱼精是真的,我现在的修为也看不出他是个什么品种,他比我厉害很多,有时候还会教我修炼的诀窍。我不告诉你是因为他……”

没想到她会主动解释起鱼精,虞淮脚步微顿,像被人顺了毛似的熨帖,声音都因着隐约的笑意放柔几分:“他怎么了?”

“我带他来见过你一回,但是他好像不太喜欢你。我猜同性相斥,他可能觉得你生得太美了,所以总在我面前说你的坏话,我都快要不想理他了,便也没想将他介绍给你。”

身为男子,虞淮并不喜欢旁人声称他美,再不济换一个词也是好的。可沧笙这样说,他觉得很好,“他不是才见过我一次么,如何说我的坏话?”

“他说,他很久以前就见过你了。”

9.第九章

小鱼精是个胆小怕人的性子,住在深山里头的一汪寒潭中。

那日若不是沧笙脚下没留神滚进了寒潭中,恰好砸进了他的洞穴之内,依他这见着动静便拼命摇着尾巴往泥里头钻的性子,千八百年也不见得能同第二个人说话。

适时澄澈的寒潭水被他惊慌失措的尾巴搅出淤泥,染得一派浑浊,沧笙好不容易看清楚了他的模样,一把捞过了他的长发,惊讶:“你这头发,怎么生成这般模样了?”

鱼精见她讶异中带着三分嫌弃的表情,都忘了瑟缩,委屈抱过他卷曲的长发。默默瞪着眼抽了两口气,而后……

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沧笙毫无防备,被他嘹亮的这一声险些震晕了过去。

这便是他们的初见了。

沧笙伴着虞淮在山路上缓慢行走着,讲过了鱼精相遇的事,又同他切切嘱咐:“这小鱼精虽然说了你的坏话,但他本质是个爱哭又胆小的。你若当真要说他两句解气,千万记得要提前捂上耳朵。”

过了年后,大晴了几日,阳光明媚,气温升高,正是出游的好时机,两人本来只是出来走走的。恰逢早晨虞淮突然说要来看一眼鱼精,沧笙没想太多,上次该说的也都说了,遂领了他往寒潭的方向去。

寒潭在密林的深处,阳光照耀不到,树荫底下渗着一股子侵骨的寒风。虞淮隔得老远就看到鱼精的尾巴欢乐地晃出水面,激起阵阵的水花,似是在同沧笙打招呼。

这欢腾的模样,让他不禁想起刚刚同人接触的沧笙。一般无二,活泼地过了头。

到了近处,虞淮方看清鱼精整个的模样,说不上是诧异还是恍然:“鲛人?”诧异于原来世间真的有鲛人的存在,恍然也只有鲛人才有这等的灵性可修炼成仙罢。

沧笙原本走在后头些,闻言连蹦带跳的踩过三两寒石,凑到了谭边:“什么鲛人?”

鱼精见到虞淮的第一瞬起便委委屈屈缩进石头缝中了,只因为沧笙的到来才并没有沉下去,水汪汪的眸眼看就要垂泪,对着沧笙:“你怎么能带他来看我。”

他的身子小半浮在水面外,缩着肩,头发润湿,打着卷儿,模样格外可怜。

沧笙迟了些明白过来虞淮所说的“鲛人”应该就是鱼精的品种了,蹲在石头边,将给他带的吃的一一从篮子里头拿出来,循循善诱道:“我觉着你和虞淮之间定有些误会。人和咱们可不一样,你说很久很久之前见到过的那个“虞淮”和现下的他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你不能主观臆断地嫌弃他。你看,他也没嫌弃你天生自来卷啊。”

鱼精显然被最后的这句话打动了。警惕地望了虞淮好几眼,看他眼神中当真没有嫌弃,才缩头缩脑地游到了沧笙的身边,一伸手从篮子里头拿了些果子吃:“人和咱们怎么不一样?”

“他们的寿元都很短的。”

鱼精瞪大了眼,仿佛她在说什么傻话,“那不可能,我记得从前见过他!”

“……那是他前世。”

同一个涉世未深的鱼精说话就是这般的费力,沧笙花了近一刻钟耐心给他普及相关知识,他却仍旧很是懵懂:“前世做的坏事,这辈子就不算数了吗?”

沧笙一哽,他这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本质来说,魂体还是同一个。站在一旁始终安静着的虞淮突然插话:“那你可还记得我前世做过什么?”

这应该是一个沉重的话题。

沧笙拿肩悄悄戳了坐在岸边的鱼精一下,示意他收敛点,不要胡言乱语。鱼精恍然未觉,咔嚓咬了一口梨,“我现在还小,又或者是从前受了很重的伤,远久些的记忆都记不住具体的细节,只能记住它们给我的感觉。”

沧笙蹲在旁边托腮放空,心想,他这样的记忆力,不愧是鱼精。

“那我给了你怎样的感觉?”

鱼精细细打量着虞淮,又望了望沧笙。

沧笙安抚他,“没事,想说就说吧,反正你在我面前说了不止一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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