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熹摇了摇头,闷着声音回应道,“我一会回去。”
她也没回头,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才慢慢地又哭起来。
这是太他么惨了!
这地方她根本就待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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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那还真是少见,桓汉远这个不进女色的和尚,真的悄悄抱了我们这里姑娘,我可不信!”男人爽朗的笑声从帘子后面传来,语气满是质疑。
青姐端了茶点,一手拨开帘子,一面笑道,“钟爷,这回可由不得你不信,我啊,刚刚在楼上可亲眼看见了,还有假。这桓爷抱着我们新来的姑娘,痴痴缠缠的不放手呢。”
唤作钟爷的男人捻起一块茶点,放进嘴里,嚼了嚼,方抬头,目光如炬,睨了青姐一眼,“可当真?”
青姐拧着腰肢,坐到他边上,撅了撅唇,嗔怪道,“真,比真金还真,您还不信人家。”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含笑道,“那姑娘是从南边来的,呐,上个月来的那几个,容色顶顶的好,桓爷看上也不奇怪。”
钟爷敲着桌子,点头应和道,“是不奇怪。”不奇怪才有鬼,比那几个好看的这上海又不是没有,犯得着突然转了性子?
“这百乐门的生意我已经交你手上,你也机灵点,四处都给打点妥当了。既然桓汉远这次看上我们的姑娘,不妨送过去,也算是我这个老朋友的一份心意。”既然奇怪,不如把人放过去,也好看看桓汉远的态度。
青姐娇声应道:“知道了,钟爷,我呐,明天把这事给办,收拾好那姑娘,妥妥当当
地给送过去,保证合他心意。”
说罢,两人对视一眼,齐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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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的后果是第二日,头涨得难受,阮熹才洗漱完毕,就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她打开门,一个细长眉眼的丫头就开口就道,“玉兰小姐,青姐请您过去。”
玉兰是她的花名,来到百乐门后,青姐给起的,看她肤色雪白,欺霜赛雪,便起了玉兰的名字。
阮熹扶着门问道:“青姐说了叫我过去有什么事吗?”
那丫头摇摇头:“不清楚,您过去就知道了。”
“好的,我稍后就来。”
那丫鬟退下,阮熹关上门。
她思索着,白日这里向来不营业,青姐这回叫她过去是为什么呢?
胡乱的猜测使得昏沉的脑子更加难受,阮熹敲了敲额头,索性不去想。
她来到青姐地的时候,在门口处又见着了昨天鞭打她的妇人,那粗壮的女人面色冷漠,见了她也只是点点头,也不问好,阮熹却觉得自己身上的皮肉隐隐作痛,她快步的跨过门槛,朝里间走去。
青姐坐在八仙桌上,见她来了,睇过来,“来了,刚起?”
阮熹应了是。
“阿凤,去端个碗来,给玉兰一碗粥,”她转过头来,“你也没吃,不介意一起用个早膳。”
阮熹轻轻摇头。
阿凤是昨天搀扶她起来的丫鬟,听到青姐的吩咐,转身去厨房端了碗粥来。
阮熹因为昨夜吃了一肚子的酒,肚子正空着,那碗撒了葱花的肉粥别端上来时,她也不扭捏。
“今日来是跟你说个事。”青姐吃完后,那了一方巾子擦了擦嘴,漫不经心地说道。
阮熹提了耳朵听,等待她的下文。
“你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中午到桓公馆去。不要迟了,车在后院门边等着。”
来了,阮熹心里一阵咯噔,抬起头,直直地盯着青姐。
“什么意思?”其实她已经料到,可就是不敢相信。
“哪里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有人看上你了,”她转过脸来,似笑非笑,“你不就是想离开么,现在机会摆在你面前了。”
“那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都一样。”青姐睨了睨她,反驳道。
“是不是李老板?”
“哪能啊,李老板不过是小人物,值得费心,是另一人,在上海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跟他结交往来的,不是洋人街那洋鬼子,就是上海能作上主的几位。”
“你这次,走运了。”青姐拿着丝帕掩唇,轻轻笑出声。
可阮熹真的一点也不想走运,她是想离开,可不是作为玩物送人那种离开。
她这回,是真的绝望了。
她张了张嘴,不甘心,却又非要知道谁,追问道,“那他是?”
“桓爷,桓汉远。”
第25章 民国风云
桓汉远正欲出门, 却见到一群人进来, 拎着行李等物事, 那领头的大声叫嚷, “小心些,都是姑娘家精贵的物事,莫磕了碰了。”
他不解地看着前来问好的领头管事, 道, “这是干甚?”
那管事笑意盈盈,迎上来,朝桓汉远拱了拱手,问了好, 才道明原委, “我们钟爷说,把玉兰姑娘送到您这玩几天, ”
他语气充满着那种男人才懂的意味,这玩几天,自然不是真的玩, 把一个那样身份的姑娘送过来,意味着什么,是个男人都知道。
“前些日子不是来了几个姑娘嘛, 钟爷瞅着, 您一个人怪无聊的, 要送个过来给您解闷, 您看——”
他手往后头一扬, 把拎着裙摆下洋车,款款而来的一个曼妙时髦的女郎指给桓汉远看。
“就是这位,钟爷下了心思,精心挑选,觉得这姑娘最好,善解人意,你定然会喜欢的。”管事笑得一脸暧昧。
“钟爷送过来的?”桓汉远摇头笑了一下,满脸无奈道,“他明知道我不兴这个,还把人送来,把人送回去吧。”
管事一脸为难,哀哀道,“这,桓爷,您就应下吧,玉兰姑娘过来住几天而已。况且我们已经送过来了,再把人接回去,怕是钟爷会生气。”
“好了好了,我知道他脾性,”桓汉远挥挥手,态度强硬地拒绝,“我这就自己过去,跟他讲清楚,他们的姑娘,桓某不感兴趣,还是送走的好……”
他话还没落下,那拎着裙裾翩跹而来的女郎收起花伞,踏入桓公馆的大门,抬起头,露出一张清丽艳绝的面容,那一刹那,桓汉远把出口的话咽下。
“钟爷这次态度坚决,怕是您去了,也没有用……”那小管事的叨叨地讲个不停,可桓汉远的耳朵早已过滤了他的话,视线紧盯着来人。
是她啊,那是昨晚醉酒倒在花丛里的漂亮姑娘,原来她叫玉兰。
昨晚的事留给桓汉远的记忆很深刻,那姑娘仿佛羊脂玉一般的肌肤,触手生凉,腰|肢软得无骨似的,沉沉的压在他的臂上。
姑娘面容也煞是好看,在他面前来来往往献殷勤的美人不是没有,可仿佛都比得上这位女郎动人,勾得他心头微颤,平静许久的心湖被扰乱,泛起涟漪。
那些再美好的姑娘,桓汉远都不为所动,但这位,昨夜他离开后,也偶尔闪过那妆容斑驳的面孔,漂亮,青春,娇憨,也夺人心魄。
如果是这位小姐,倒是可以留下来。
他收回自己视线,对那喋喋不休的管事道,“行了,我自有安排,住几日就住几日吧,你回去告诉钟崇,人就放我这吧。”
“哎,知道了。”
那管事的也不多留,喜滋滋的叫众人把东西放到门口,就招呼大家回去。
“那桓爷,我这就走了。这姑娘,你要他住几日就几日,全凭您的安排,嘿嘿嘿……”最后他仿佛想起了钟崇的嘱咐似的,回头小步跑到桓汉远身侧,以手做掩,低声说道。
桓汉远失笑,一双眼睛睨他,末了挥挥手,让他走。
管事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乐颠颠地上了洋车,最后还探出头向桓汉远招手。
自己的那点心思,终究是自己知道,桓汉远静立片刻,旋即朝院里走,指着地上的行李箱子,对不远处那下人喊道,“去唤两人过来,利索点,把东西搬上二楼——”
他顿了顿:“就在我隔壁那屋里。”
下人得了令,去后院招呼了人手过来,动作麻利地把阮熹的行李拎起,搬到楼上来。
桓汉远走到阮熹身侧,伸手接过阮熹手中的箱子道,“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来的时候,想过很多,想这桓汉远或是大腹便便、满脸油光、眼神色|欲浓重的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纨绔子弟,或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浪子,或是冲动暴躁满身匪气粗汉……
但都不是,从青姐那里听到的名字,只是个单薄的符号,直到见到本人,仿佛一下子填充了色彩一般。
没想到这个名字对应的是这样的一个男人,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年轻的学者,斯文俊秀,白|皙的脸上轮廓分明,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
他今日穿了中山装,熨帖的衣服套在瘦高的身体上,显得他宽肩窄腰,宽沿的黑色毡帽下是俊逸的眉眼,男人微微笑着,说出的话却让阮熹一愣。
她很快反应过来,挂起一抹甜笑,“是你?”在百乐门呆的日子,让她不自觉的学会那里姑娘的那一套,迎来者,送往者。
“是我,玉兰小姐,昨日离开匆匆,没来得及送你回去。”男人勾起嘴角,颔了颔首,矜持有礼,一派清贵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