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觉得，自己忘了很多事情。反而对于自己为什么会变成厉鬼，不怎么感兴趣。
遮蔽夜空的怨气散去，月色照耀在了村子中，原本寂静无声的村子，突然亮起了一盏盏灯火。
“这才是真的景象吧。”魏妙元颇为感慨的看着。
她扭头问了缘：“接下来怎么办？”
了缘摇摇头。
万意不屑一笑：“全都杀了不就行了？”
她一眼瞪了过去，没理他的提议，径自沉吟起来。
半晌，她开口：“还是报官吧，有些尸体虽然已经找不到了，但大部分证据还是能找出来的。”
了缘赞同：“也好。”
她向村里那些亮着灯的房子看去，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觉得，有些怪怪的。”
“怪？”了缘不解的看了过去。
万意笑而不语，似乎知道了什么。不过其他两人此时都没注意他，并没有看到他脸上奇怪的笑容。
当然怪了，一点生气都没有。这村子里，恐怕已经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我过去看看。”
说罢，她就悄然往屋子边走去，无声无息。
走到窗边，她隐匿在旁，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声响，却只听到一片安静。她蹙眉，发觉可能发生了什么意外。
想完，她不再犹豫，在窗户上戳了个洞，向里面看去。
但她看到的，只有面目苍白的尸体。
“竟然被那些冤魂摆了一道，可恶！”
她在墙上捶了一拳，恨恨的望着里面的死尸。
了缘心情倒是很平静：“罢了，天意如此，你我也改变不了什么。”只是心里的挫败，让他有些难受。
他从来都是顺风顺水，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现在……”
她拿不定主意，看向了缘。
万意伸了个懒腰，再次出声：“一村子的死人，你们还睡得下吗？”
两人都没搭理他，不过他们的答案都是相同的。要在这种地方睡觉，鬼才睡得着。
她询问的目光投向了缘：“不如……继续赶路？”她现在的伤势并不妨碍行动，早点找到下一个歇脚的地方也好。
了缘定定的看着前方的屋子，看了许久，才缓缓道：“等贫僧给他们安魂之后，我们再离开吧。”
她诧异了一瞬，随后并不反对。
“好。”
应了声，她就盘腿直接坐在了地上，调息疗伤。
万意盯着她的身影，眼中飞速掠过复杂的情绪，一连串的变故让他措手不及，对待她的态度，也有了改变。他看到的那些模糊不清的画面是什么？而他为何对着魏妙元时，情绪波动总是很大？
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要不是他有良好的自控能力，估计现在早就和她打起来了。
这种情况真是糟糕。
好像是从见到了缘……或者说更早一点，从夜昙的幻境开始。
他深深吐了口气，转眼看到专心念经敲木鱼的了缘。不知怎的，就觉得他那张脸非常碍眼。
他赶紧收回视线，平息情绪。
天边一道白光升起，空中微微泛白，此时已是清晨。
木鱼声终于一顿，而后久久没有再响起。悉索的声音跃然耳畔，她睁了眼看去，了缘已经站了起来。
她也收功，随之起身。
两位都是功力深厚的人，所以就算一宿没睡，看起来也精神抖擞，全然没有萎靡之感。
万意更不必说，他是鬼，没有睡觉这一说。
“接下来，就该是帮万公子找回残魂，该去哪？”了缘语气平和。
魏妙元只跟他说过万意缺少魂魄以及自己打算帮他找回的事，更多的信息并没有告诉他，所以他还不知道他们将要前往的目的地是何方。
她和万意对视一眼：“我们要去尚阳城。”
了缘愕然，平淡的表情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见到她疑惑不解的目光，他敛了神色，故作镇定道：“贫僧知道了。”
只是他心中远不如表面上那样平静，他内心深处，已经掀起了万丈波涛。
想到师父临行前和他说过的话，他心中掩不住的失措。
师父叮嘱他：“永远不要踏入皇城，只要接近尚阳城，就绕道走。”
除了这句话的原因，还有另一个，让他至今都不敢置信的真相，那就是——他的身世。
但他已经答应了魏妙元，而且此事也是为了帮助万意。只要……只要不去皇宫，或许……不会有事。
他心中不断安慰着自己。
魏妙元神色一动，并非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但她没有拆穿，只当不知。而万意也一直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一样察觉了他内心不正常的波动。
两人都没有发话，心照不宣的将发现的情况隐瞒了下来。
一路上，了缘都心绪不宁，但为了维持平静的假象，他一直压抑着那股不安。
在前往尚阳城的这段路程中，他们依旧走走停停，消灭作怪的妖魔鬼怪。了缘因为心事，并不着急前往，所以他们前进的速度，又慢了几分。
万意没有不耐，但在这段时日中，他的性格有了些许变化。
这种变化不甚明显，魏妙元和了缘都没有发现。
这日，他们刚刚超度一个在山野游荡的孤魂野鬼。正走在出山的路上，天空中，却有白色的碎片徐徐飘落。定睛一看，竟是雪花。
她和了缘都睁大了眼。
还没做出反应，那雪就越下越大，最后洋洋洒洒落了一地，就这样，还没有停歇。
她伸手接住一片落雪，那落在掌心的雪花，顷刻间消融，一股冰寒之气窜入她的体内，入骨冰凉。
“这是……阴气。”
她喃喃了一句，失神的望着漫天飘雪。
了缘叹道：“六月飞雪，祸国妖孽临世，这天下……将乱了……”
万意仰头，那白雪坠落，在接触到他的魂魄时，转瞬即散，只有一道道令他觉得舒服的气息钻入了体内。
“这种雪，对普通人来说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是对于修行之人或者鬼、妖，都会有特殊的效果。”见他好奇，魏妙元出言解释。
但这特殊的效果，绝不是什么好事。
万意惊奇道：“特殊的效果？”
她点点头，神色凝重：“但凡有恶念者，他们的恶念会被催生，他们的修为也会急速增长。”
如此一来，往后他们对付起那些妖魔鬼怪，就要难得多了。
“看来，我们要尽快前往尚阳城了。”那祸乱国家的艳鬼，正藏在皇宫之中。
但此事，万意和了缘都不知晓，所以她话中的意思，被他们曲解成了，要尽快帮助万意找到缺失的魂魄。
在此刻，了缘也顾不上复杂的心绪了，当即点头：“正是，还是尽快完成此事才好。”到时候，便可专心寻找祸国妖孽。
万意虽然怀疑她另有目的，但一时也想不通，便答应了。
这场雪，整整下了七天七夜。
他们所到之处，都盖上了厚厚的一层白雪，就算热辣的阳光，也没能将它们融化。
这怪异的天气，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在外行走的僧人和道士突然多了起来，而各路鬼怪妖精的数量，也猛然增加。
他们日夜不歇的赶路，终在十天后，抵达了离尚阳城最近的泰华城。
一进城，他们就感觉到了一种怪异的气氛。城中之人，一个个神色紧张，对于任何一个陌生人，都十分戒备。
“怎么觉得怪怪的？”魏妙元看着那些神色匆匆从身旁路过的人。
他们仿佛生怕被人碰到，小心翼翼的躲开一些距离。
了缘环顾一周，忽然皱眉：“这城中，似乎没有孩童。”
他的话，令魏妙元和万意都恍然大悟。
的确，从进城到现在，他们连一个小孩也没看到。这种情况，绝对不正常。
魏妙元想找个人问问，但每个人都畏惧的退避开，不肯停留。
转过街角，才看到一个气定神闲，与旁人完全不同的……算命先生。她泰然自若的坐在摊子后，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这也是他们遇到的第一个愿意说话的人。
“问他们，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正是这句话，引得他们循声望去，才看到街角处，还坐着一个算命先生。
她一身深蓝的长褂，下颔留着几缕长须，一双小细眼不时流露出精光。相貌平平的她，唯有那一双眼看得过去，就是小了点。
但一看到她，魏妙元就抽了抽嘴角。
他们是有多走运啊，竟然碰上了女主……
她的心情一下子变得难以言喻。
不了解情况的了缘和万意此刻却非常需要她的相助。
了缘走到算命摊前：“阿弥陀佛，贫僧了缘，不知这位施主，可否为贫僧解惑？这城中因何如此？”
万意也凑了过去，不过考虑到自己是个鬼魂，估计人家也看不见，所以没有出声。
他却不知，他的靠近，惹得面前的‘算命先生’吓了一跳。她几不可察的瞟了眼万意，而后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小道一贯景仰佛门师傅，小师傅的疑问，我这就解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