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这次确是对不住,但掌柜您不胡思乱想,哪有这等祸事。还说这银狐的事已经派人告诉方县尊了,宫里吴婉仪最近因弟弟傻了,哭闹不休,向官家讨要一袭银狐裘,这些银狐送上去,岂不是讨了巧儿。
那掌柜两眼看着张小九的嘴巴张张合合,又觉得头里嗡嗡作响,也没再听那小九说甚,直接抄起一边的板凳就往小九身上砸,谁知半路被人拦住,反倒带了一个趔趄。
只见那南县捕头吕大胡,气喘吁吁地站在一边,方府尊立在后面,笑着对小九说自家内弟莽撞,又脑袋一根筋,不懂得小九为他的好心。又说这清风楼若不开下去,倒是自家面上不好看相了。那掌柜正要向他姐夫诉冤屈,却被阴沉沉的行刑公差杨赤眼瞪了一眼,唬得说不出话来。
那张小九听了,笑道:“本来也想把这楼完璧归赵,谁知那冯府尊的衙内听得,说是要开个王家的分店,还想让家人入个股儿耍耍哩。只是我已经应承他了,确是怎么好”。
那方县尊听得是府尊家的事,笑得比刚才更好看,还说既然冯案首出马,定比这愚钝的内弟强多了。以后这分店有了新菜样,一定要请自己前来坐坐哩。那张小九也笑着应了。
方县尊又叫人小心带走银狐,还让杨赤眼背走那不知为何晕过去的内弟。张小九瞥了眼掌柜头上桃子大的肿包,暗暗吁了口气。
冯案首,又是借了你的名,千言万语说不尽,改日小九给你立块长生牌儿,香油供奉,日日祷告罢。
☆、第31章 弯月坠竹梢
话说清波门众人,见王家酒楼压下筑云与清风二楼,成了南县第一,都啧啧称赞起来。虽有几家开食肆酒馆的,在那里眼红,又说些酸话,都被众人无视。
那张小九和王嫣娘商量一番,将分店的三分股转给冯瑜,以后好借大树乘凉。那冯瑜推脱不过,又因大楚不禁商人子弟科举,也就应承下来。
王嫣娘的婶娘见张小九人物伶俐,没几日便赚来清风楼,又是个老成小官,暗恨自家当时被黄沙吹迷眼,竟放跑了一个好女婿。又恨捧珠不识相,一个缺了指头的前土妓,竟妆起良家娘子来,也不怕折了福分。
王婶娘又撺掇那近来闷闷不乐的月牙,多与张小九亲密亲密,等那小九被哄住,再招他来做个倒插门。赘婿名头虽然不好听,却能得到好几份股哩。那张小九前日立了大功,涨了股份,却也只是个账房,哪有东家女婿听着气派。
王月牙只是听着,却一句儿也不说。王婶娘见了这番样子,气得骂道:“你若有那狐狸精的三分颜色,你娘我早就撒手不管。前日你勾来那个叫花,还嫌不够丢人?再磨着不嫁,成了老黄花,看你哪里哭将去哩”。
又见那王月牙一句回应都没有,气得直拍大腿,坐在那里哭骂:“王二你个死癞鬼,留下两个赔钱货,一个犟一个呆,不嫁那有钱的衙内小官,偏要贴补乞丐叫花,哪还想着她老娘妹子”。
又骂道:“你这贱蹄子,是不是把身子给了那叫花?这娇养的皮肉,咋才换来一百两,又没名没分,连个外室都比不上”。
那王月牙听得这没头没脑的话,也怒起来:“娘这是怎么说的,前日里那一百两你自家拿了,也不还他。我与他清清白白,却无缘无故被你说出这等腌臜话来”。
那王月牙本就因张小四的事情气闷,又见亲生母亲不信自己,气得声阻色滞,两眼流泪。
那王婶娘见女儿被骂哭,却不肯住口:“你个小妇,妆甚么骚达子样儿,连那李盛都拢不来。那癞猪癞狗白弄你,把那孔儿弄大,夹了羊肠也嫁不出。你若不勾那张小九,就把你送到郑屠家,虽是二房,也得来三百两哩”。
王月牙见自家母亲竟骂出如此脏污话,那郑屠又是四十多,气得发抖。又想着那日张小四走了也没个信,李盛又去捧岑行首的场,三亲六眷也没个知己,彩虹又是个呆的,只能把那气儿往肚里咽。又一时钻了牛角,想着无人疼爱自己,活着也是受罪,还不如死个干净,便一头往墙上撞去。
那王婶娘虽嘴里骂着,眼睛却溜向月牙。见那月牙气得唇白脸黄,眼睛又直愣愣地,心道不好,却怕失了当娘的威风,嘴里还在絮叨着。
谁知这丫头竟气性大,竟要撞墙,那王婶娘一把拽回,又甩了个耳刮子。月牙泄了死志,又呜呜哭起来。王婶娘怕这丫头再出事,便劈手拽着,一叠声唤起养娘们来。
话说王彩虹先前见母亲拽着姐姐往内室走,知道有私话儿,便跟过来偷听。又见两个吵了起来,更不好往里进了。却听得“身子给了叫花”,“一百两”,“比不上外室”,心中大惊起来。
原来那日在郊外,张小四没有动彩虹,那张三哥确是压在月牙身上的。彩虹又见姐姐近日气闷,那棕脸汉子还送来一百两,本以为是来道歉的,也就放下不提。
谁知姐姐竟被破了身子,那两兄弟也不来求取,只落得姐姐可怜。棕脸汉子也不是个好人,那竹坠儿如今还没送还哩,又把母亲和姐姐气得大哭,和他那黑脸哥哥一个坏样。
彩虹越想越气,也顾不得听后面,想着自己一个女娘家,不能为姐姐出气,只急得在大堂乱转。那张小九见得奇怪,彩虹又涨红着脸不说话,只能让捧珠柔声细语哄着她。
那彩虹见捧珠也是女娘家,又听得在瓦子里待过的,定不会嘲笑阿姐,便悄悄告诉捧珠。捧珠听得心惊,推说自家有办法,等吃完午饭再商议,才把彩虹哄走了。
张小九听说月牙已被张小四作弄了,心内纳罕。没想到这《春欲滴》原文里木讷老成的张小四,竟有如此本事。要知道原文里,王月牙声名狼藉,人见人骂时,张小四才接下盘的。而现在不知为甚,王月牙竟也愿意起来。
那张小九一边感叹着“姻缘果是天注定,叫花摘下月亮来”,一边思索着怎样将这两人牵到一起。恰好瞥到李婆子,顿时心内一喜,吩咐捧珠将事情告诉李婆婆,自己却奔向郊外去寻那张四。
那李婆子本见这两人窃窃私语,八卦之火早熊熊燃烧起来,又听得是“贤织女洒泪困高楼,呆牛郎忍饿攒彩礼”的故事,早拍起胸脯,要凭自己一张利口,行那月老之事。
又听得王婶娘赖下一百两,更是气愤:“就是那王母娘娘,也没昧下牛郎一张牛皮,这王婶子竟如此抠门,以后小两口成了家,哪有轻快日子”,还没叹完,周桂姐悄悄过来,说是王月牙被王婶娘绑了,锁在楼上,不给水食,说要应了郑屠亲事才放开呢。
众人听了,都呆立无言。李婆子骂道:“这哪是王母,这是阎王还差不多”,连饭都不吃了,就要找王婶娘说道。捧珠劝道:“婆婆用了饭儿,才有力气开口哩”,众人也劝,那李婆子便愤愤吃了碗饭,坐等牛郎来。
话说张小四听得心尖尖上的女娘被骂,这三掌柜又说是男人就要负责,就算月牙用了羊肠嫁人,张四你就不亏心吗。张小四晓得是误解了,却又放不下月牙,便和小九一起去往清波门。
到了王家酒楼,却见一个婆子迎了上来。只听那婆子道:“可算是来了,月牙已被她娘绑了,锁在楼上好不凄惨”,那张小四听得,心中大怒,又顾着月牙,不敢放肆。正不知所措,却见那婆子微微一笑,带着张小四往后院走,说是自有妙处哩。
张小九刚和众人说得一两句,就听那王婶娘在楼上跳脚大骂,说是已托了媒婆,没几日就要发嫁到郑屠户家做二房,你们这堆长舌们,谁管得了我嫁女儿,就是天王老子来劝,我也不怕。
那“缺牙癞狗”的周桂姐和“秃嘴剌舌”的毛婉妁灰头土脸地下来,捧珠也被骂了个“九指虾婆”。王嫣娘正和母亲从外面回来,见这阵仗,还没开口,就被骂了“叉腿开张的趁汉骚狐”。
嫣娘的母亲见这妯娌不知发了甚昏,竟编派起自家女儿,也一头撞过去,撕掳起来,却是文弱,被她弟媳抓破好几道口子。众人正忙着拉扯,却见那李婆婆安顿好张小四,走将过来。
话说那王家妯娌正撕得厉害,却见一婆子上前,戳着王婶娘的眼皮骂道:“你这千人射的野贼种,敢上来和老娘对口么?你脑子灌了臊浆,不帮着楼里,偏寻女儿撒气,恁般做作!你他娘怨着女儿卖不了钱,又日里叫骚,咋不臊发去寻汉,多寻几次养几个贼种,大起来和你做一堆,省的再去趁汉!”
那王婶娘被骂得噎住,又软了劲儿,躺在地上。众人想笑却是不敢,嫣娘安置好母亲,又叫人给李婆子倒茶,谁知那婆子摆手:“东家不用了,我若骂起来,到夜都不口干哩”。
先不提堂中王家众人和那感叹婆子战斗力的闲汉们。那张小四被李婆子带到后院一处,指了指关着月牙的窗户,又有梯子在一旁,要他去救。还说那窗户被胡婆子虚虚掩了,一推就开哩。张小四听得,道谢不已。
等进了小间,却见月牙被绑到床上晕着,面黄唇白,脸上还红肿一半。张小四看得心疼,先解下绳子,又倒了杯水儿在手里捧着,就等着月牙醒来,喝上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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