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眼眸微闪,讪笑道:“表少爷说笑了,老奴是靖宁侯府出身,跟着三夫人陪嫁来的,疼着宠着四姑娘还来不及呢,哪敢对四姑娘不敬?”
窦瑾晖剑眉微凛,视线寒如冰雪,气势压迫至极,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晼然的手腕往前移了移。
婆子吓得不轻,却仍在辩解:“这个……约莫是四姑娘睡梦里自己拽的,四姑娘力气可大了……”
婆子左右一扫,指着架子床前的鼓凳道:“表少爷瞧,这鼓凳就是四姑娘自己搬过来的,这得多大的力气?”
窦瑾晖往那鼓凳上一瞧,正正瞧见一个浅浅的脚丫印,分明就是晼然的,然而……
窦瑾晖眼眸眯了眯,不动声色道:“给四姑娘梳洗更衣吧。”
晼然诧异的看向窦瑾晖,明明刚刚她都感觉到窦瑾晖身上的怒意了,一转瞬就不见了?她还指望着窦瑾晖给她出头呢,就这么完了?
果然只是表~哥!
窦瑾晖直接坐到了晼然的架子床上,这下子,婆子也不敢在窦瑾晖眼皮子底下作妖,谄媚的哄着晼然,晼然指望不上窦瑾晖,再拒绝那婆子也没什么意义了,因而很乖巧。
到兰雪堂的时候,晼然与窦瑾晖不出意外的迟了,紫韵迎了出来,牵过晼然的手,道:“三夫人问了两遍了,四姑娘总算到了。”
晼然趁机将自己的手腕露出来,然而紫韵只顾着与窦瑾晖请安,根本没瞧见,那婆子给晼然穿的小袄,袖子很长,将整个手都盖住了,晼然郁闷的紧。
待进了暖阁,晼然鼓着包子脸,也不请安,只冲着自己熟悉的架子床去,撅着小屁股爬上去,生闷气。
有口不能言,太特么憋屈了,她出来的时候,那婆子阴狠的眼神,她还记着呢,看来今晚回去,少不得一通折磨了。
晼然有心用这样的举动,引起罗氏注意,然而罗氏只是笑着与窦瑾晖说道:“晼晼被我惯坏了,八岁了,也没个规矩,每次从我这儿小住两日,回到醉霞院总要发脾气,是不是今日也赖床,不肯来?”
晼然向后仰倒,栽在一团红艳艳的锦被里,不准备起来了,看来她这点儿手段,原身已经用过了,这一早上白折腾了,再回去的话,一顿胖揍在所难免啊。
窦瑾晖看着晼然栽进去,肉乎乎的躺平,摆成大字,杏眸一眨一眨的,颇有些失落之态,微微沉吟道:“姨母,醉霞院的婆子是靖宁侯府出身的?”
“你说的是陈妈妈吧?她是跟着我一道陪嫁来的,从前一直伺候在我身边,最是体贴,晼晼大些,她心疼晼晼,便自请去醉霞院服侍了。”罗氏抿了口茶说道。
晼然也是呵呵了,娘家的陪嫁人,看来她想要利用罗氏将那个陈妈妈撵走,是不可能了。
只能自力更生了啊。
晼然肉乎乎的小手指绕啊绕的,这按摩的基本功还是得练起来,她个头太小,陈妈妈不会乖乖的站在那里,让她按摩,说不定一手提溜起来她,倒吊起来打,怎么办啊……
“若是姨母的陪嫁,那这个陈妈妈就更是罪不可恕了。”窦瑾晖清冷的声音,在暖阁里响起。
晼然一骨碌从架子床里爬起来,满脸崇拜的看向窦瑾晖,表哥要给她出头了?
果真是亲表哥!
“这是怎么话儿说的?”罗氏撂下茶盏问道。
窦瑾晖面目微沉,徐徐张口:“今晨瑾晖接晼晼一道来兰雪堂,被这陈妈妈好一通相问,还说她家中有个姑娘,肤白貌美,要送到我身边,将来让我带回琅琊。”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这陈妈妈好大的胆子!”罗氏暴脾气上来,扬声吩咐道:“紫韵,将陈妈妈给我带过来,我倒要问问她,谁给她的胆子,要给表少爷做亲。”
窦瑾晖端起茶盏来,轻轻吹着茶汤,慢条斯理道:“这种人若是在安宁候府,怕是直接要被我母亲杖毙了。”
窦瑾晖是安宁候府的嫡长孙,至今身边没个丫头呢,这陈妈妈将主意打到这上头来,可不是作死?
罗氏一惊,这若是窦瑾晖不说,真收了这个丫鬟,自己还有什么脸面与姐姐交代?怕安宁候府都不能依,想到此处,罗氏怒道:“也不必带过来了,直接赏二十板子,卖的远远的去!”
7.第7章
晼然歪头看向清雅俊逸的窦瑾晖,一身浅米色竹叶暗纹直裰,腰间一条玉色锦带,发髻尽数束起,用碧玉簪子固定,怎么瞧,都是个无可挑剔的清贵公子,尤其是他肌肤细腻白皙,比女子的肤质还要好,黑眸深如寒潭,眼眸流转间,说不出的清俊逼人。
这样羊脂白玉一般的温润君子,怎么一本正经的说谎话呢?
然而晼然没想到的是,这还不算完。
窦瑾晖继续张口道:“醉霞院的几个丫鬟倒是殷勤,见我去了,又是点心,又是香茗,有个丫鬟还蹲在我脚底下,给我捏腿,想来她们平日里也将晼晼照顾的极好。”
晼然脑补了一下,丫鬟蹲在窦瑾晖脚下,酥胸半露的场面,不要太香艳诱人,这窦瑾晖一个少年郎,懂得不要太多呦……
晼然感觉看到了罗氏头顶冒火,果然下一刻,罗氏粗声粗气的吩咐道:“醉霞院的所有丫鬟婆子,一并发卖了去!”
窦瑾晖装作不解的看向罗氏,但秉承着君子非礼勿言的原则,没有追问。
晼然在架子床里,硬是看了一出戏,这窦瑾晖的演技和腹黑都不是盖的啊,到了兰雪堂一共说了三句话,她满院子的人,都被打发了。
窦瑾晖感觉到一束目光,如暖阳般,温煦的落在他身上,侧首看去,就见晼然捧着粉团子一般的脸,不错眼的盯着他瞧,见他望过去,立刻心虚别过头,却没注意手肘拄着的大迎枕,一骨碌,人又栽了进去,肉乎乎的小手扒扯好半晌,才钻出来,头顶的两个小揪揪,揉成了毛球。
窦瑾晖淡淡一笑,想来这个小表妹,也不是完全傻,总懂得谁待她好,谁待她不好。
罗氏要重新给晼然挑丫鬟,处理中馈,窦瑾晖一个外男在这里不方便,便要回清辉阁,罗氏顺手把晼然塞给了他:“一会儿让丫鬟直接去清辉阁找晼晼。”
窦瑾晖单手牵着晼然,慢条斯理的往回走。
“你昨日踩在鼓凳上做什么?”窦瑾晖将那上面的小脚印看得分明,若不是整个院子伺候的人惫懒,如何能让晼然这个小小的人儿自己爬鼓凳?
晼然没想到窦瑾晖这样心细如发,只能老老实实的答道:“挂~帐子。”
“怕黑?”窦瑾晖皱眉问道。
晼然对着手指,有些难为情:“是呐。”
窦瑾晖俊朗的五官沉静下来,似蒙了一层霜雪,他经历了那样多暗无天日的日子,也是怕黑的,至今他也没有将帐子放下安眠的习惯,总觉得,那层帐子外,不知有什么人在黑暗中,盯着他……
窦瑾晖伸出手去,落在晼然柔软的发顶,暗自想着过往,晼然不知道窦瑾晖在想着什么,只一路这么被他揉了过去,到了清辉阁,晼然不经意间,瞟了一眼铜镜,就见自己麻团一样的两个小揪揪,被揉成了一窝鸟巢……
晼然幽怨的看着自己的头发,指着自己头上的鸟窝,软软道:“头发~乱~”
窦瑾晖唇畔噙了抹浅浅的笑意,清爽利落的说了句,让晼然仰倒的话:“我帮你。”
晼然其实也就是略微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估量着醉霞院这会儿人都被发卖了,清辉阁这里没有女人,连个粗使婆子都没有,所以没人能给她梳头发,让窦瑾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没想到……
“你会?”晼然一时没忍住,撇嘴表示自己不相信,她身为一个现代人,就会梳个马尾,她都不会,窦瑾晖一个古代清贵公子,会梳头?
窦瑾晖看着晼然头上的小揪揪,点了点头道:“这种,会。”
就是男子的束发,分成两个。
晼然被窦瑾晖双手一架,落在铜镜前坐定,神色认真,手势轻柔,紫檀木发梳,落在发顶,酥酥麻麻的……
“好了。”窦瑾晖看着两个绑的很利落的发髻,用水红色丝绦绑了,倒也整洁,只是……
晼然双臂为枕,竟是睡着了。
窦瑾晖看了眼更漏,他的确是耽误了许久时间,第一次梳女子的发式,到底生疏。
窦瑾晖拿了一条薄毯,替晼然盖上,自做起自己的事情来,科举之事,他没有可担忧的,会试今年的试题该是不会变,他无需花费太多的时间在这上面,倒是董府这里……
前世,被罗氏记庶为嫡的人,是二姑娘曦然,晼晼死后不足一年,罗氏就病故了,他的母亲大罗氏来吊唁,不知与董老夫人是如何说的,曦然就成为了他的未婚妻,之后……
窦瑾晖微微眯了眯眸子,呵,这一世,他绝不会让董曦然成为自己的未婚妻!
晼然醒来的时候,正好能看到明间窗下的窦瑾晖,他正在自己一人对弈,此时手里拈着黑棋,愈发显得他的手修长白皙,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