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世子说着,将戏本子递给庄老夫人,庄老夫人没有打开,也没有接过来,笑容慈爱的说道:“先唱个《三娘教子》吧,把戏本子放这儿,一会儿我们再点,你去前面照应着,不必再过来了,免得冲撞了女眷,倒说镇国公府没规矩。”
镇国公世子二话不说,行礼告退。
庄老夫人这话却是让在座女眷都交换了眼色,从没听说过,赏花宴上,唱《三娘教子》的,这分明就是打董府的脸面了。
偏昀然脸大,竟是没听懂,竟还笑盈盈的恭送了镇国公世子,目光一直追随着,跟送夫君离开的小媳妇一样的,不忍直视。
聂佑娴一把甩开了晼然的手,身子往旁靠了靠,与晼然保持距离。
晼然诧异的瞧了聂佑娴一眼,不懂自己怎么惹恼她了,不检点的人是昀然,盯着聂佑娴大哥流口水的人是昀然,跟她有什么关系?
晼然扬起粉团子一般的脸,不解的看向雪遥,雪遥额头上都起了一层细密的汗,半弯了身子,低声在晼然耳边说道:“四姑娘,二姑娘与三姑娘都是董府的人,二姑娘被退婚,三姑娘当众丢脸,只会让人以为,是三夫人教导不擅,四姑娘一直在三夫人跟前养着,如此一来,四姑娘也要受牵累的。”
晼然这才明白过来,她倒是忘了,古人最擅长的就是连坐,莫说她与曦然,昀然都是三房的,怕就是宋氏的长房,二房那边姑娘名声有损,都要牵累了她。
晼然耸了耸圆润的小肩膀,她是无所谓的,她才八岁,不着急啊,俗话说的好,时间流逝,什么都能带走的嘛……
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起来,晼然这个现代人听得昏昏欲睡,再加上聂佑娴与她有了嫌隙,不肯再跟她说话,她一个人无聊,单手托腮,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竟是迷迷糊糊的要睡了过去,直到一出戏唱完,戏台上安静下来。
罗氏站起身来,冲着周围的女眷行了一礼,神色尴尬道:“诸位夫人,老夫人们,我鲜少参加京中的宴席,没想到头一次带了庶女嫡女出门,就出了这样的事儿,扰了诸位的兴致,还请诸位见谅。”
众人笑呵呵的敷衍着,但显然带着女儿参宴的女客,神情都有些不悦,毕竟谁也不愿意,自家的女儿学了这样的东西去,太不体面,不知廉耻。
罗氏又是一福身,却是看向庄老夫人,坚定道:“老夫人知晓,妾身命不久矣,从前碍着孝道,一直没有好好教导两个庶女,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岔子,一个庶女被人退亲,一个庶女举止轻佻,妾身悔不当初。”
庄老夫人手里的佛珠转了两转,慈爱道:“你一直没有替董家诞下男丁,在你婆婆面前,抬不起头来,也是正常,更何况你这三姑娘一直养在你婆婆跟前,你插不上嘴,也在情理之中,你不必过分自责,到底你身子要紧,你还有一个嫡女呢,我瞧着晼丫头就极好。”
庄老夫人说着,冲着晼然招了招手:“晼丫头,来,到我这里来。”
晼然乖顺的行到庄老夫人身边,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这是给罗氏长脸的时候,她顶了好几天的莲花盏,可不是白受罪的。
京城的夫人们,只瞧见过晼然周岁的样子,自那之后,便没人瞧见过了,听过一两句的风声,说董府四姑娘是个呆笨痴傻的,这会儿瞧着,唇红齿白的小姑娘,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叠在一处,行起礼来,憨态可掬,真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庄老夫人好~”晼然行过礼,被庄老夫人牵着手,抱上了大太师椅,晼然圆滚滚的倚在庄老夫人身边,头上两个小发揪,配着两个玉蜻蜓珠花,玉雪可爱,简直要将人的心都萌化了去。
“你瞧,这孩子就是个好的,到底是你亲自教养长大的。”庄老夫人端给晼然一个小攒盒,让她抱着:“听你外祖母说,你爱吃糖,这个是宫里赏下来的,给你吃。”
“多谢老夫人。”晼然娇娇软软的笑着道,两颊露出浅浅梨涡。
罗氏看到晼然这般模样,眉眼温和了许多,但还是垂眸说道:“可到底曦然与昀然也唤妾身一声母亲,看到她们如此,妾身心里着实不是滋味。今日就借着老夫人的赏花宴,妾身多说两句吧。”
庄老夫人毫不在意的爽朗一笑:“你有什么就说什么,你这身病啊,就是被气得,被憋得,你放开了说,我这府里,没那么多规矩。”
宋氏看着这架势,就觉得不好,亏得老夫人在集福堂信誓旦旦的说,即便昀然与曦然错的再离谱,罗氏也要为两人遮掩,可现下罗氏哪里有半分要为着晼然的将来,为昀然遮掩的模样?这分明是要将人踩在坑底了。
“老夫人这般说,那妾身逾矩了,刚刚看了戏台上的《三娘教子》,妾身颇有感触,既然曦然与昀然唤妾身一声母亲,妾身便有教导之责,不能眼睁睁的瞧着她们误入歧途,更不能眼睁睁的瞧着昀然落得跟曦然一般下场,曦然已经因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被常宁巡抚退了婚,昀然可万不能在婚事上出了岔子。”
罗氏深吸一口气,说道:“今个儿,妾身就学一学三娘,当众教女。”
罗氏这架势,可吓坏了曦然,曦然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为了被退婚的人,有庄老夫人坐镇,她连个辩白的机会都没有,多说多错,才想着不要张口,免得愈发窘迫。
但曦然没想到,罗氏还会给她添了旁的罪名,这会儿她不但是通房丫鬟所出的庶女,还是被退婚的庶女,现下又多了一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是两面三刀?
曦然不知道罗氏继续说下去,她还会多些什么罪名,暗暗的拉了宋氏的袖摆,低声说道:“大伯母,您就这么瞧着吗?若让祖母知道了,怕是会责备于您。”
宋氏一个头两个大,老夫人岂止是责备?把晼然的东西都掏了出来,结果还是没有阻挡住事发,现下曦然不只是没有与常宁巡抚结亲那么简单,嫡女是甭想了,连婚事都没了,还谈什么回幽州记庶为嫡?
但凡消息传回董府去,老夫人惹不得罗氏,怕是要拿她发泄。宋氏甚至都能想得到,老夫人会怎么气急败坏的数落她,把事情办砸了。
宋氏想到自己脸上挨的巴掌,就一肚子气,东西是老夫人拿了晼然的,晼然要回去,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即便是有什么不对的,要东西回去的人,是晼然,又不是她,老夫人拿她撒的什么气?
还有曦然记庶为嫡这件事情,老夫人看重曦然的诗书气质,也看重曦然的心计,想要抬举她,将来攀附侯府,但老夫人说不通罗氏,这才让她来做中人,谎称有这么一桩婚事。
就为了老夫人的私心,她已经从幽州跑了一趟,可她哪儿知晓,常宁巡抚的事儿,这么快就漏了消息?现下连自家大老爷都被常宁巡抚赶出了门,还不知以后仕途如何呢,她又图的什么,要这般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
25.第25章
宋氏心里有气,甩开曦然,懒得理会,总归是要挨骂,索性她也不管了,就好像她现在能拦得住罗氏一样,罗氏命不久矣,可不是什么都豁的出去,要怪就怪老夫人做事太绝。
就昀然这个轻挑模样,她都瞧不过眼,要不是她府里没姑娘,她可没脸带昀然这样的出门来,不知道的真以为是哪个楼里出来的妓女呢,放眼望去,莫说是京城,便是幽州,也没有哪个官宦人家的女儿,是这个模样的,老夫人想要用昀然攀附贵人,好歹也得让她有个官宦小姐的样啊。
曦然没想到宋氏就这么甩开了她,当下就觉得不好,今个儿怕真要一下子跌入谷底了,以后可怎么办?
“昀然,你虽是庶女,但《女戒》,《女则》总是学过的吧,你虽然一直在老夫人跟前教养着,但我是给你与曦然请了先生的,曦然好歹还学会了做表面功夫,装也要装出一个名门淑女的模样来,你这般的狐媚姿态,又是从何处学来的?”罗氏冷冰冰的看向昀然,顺道把曦然也骂了。
昀然很不服气,她自小就被老夫人这般教导着,撒娇,抛媚眼,这样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有什么不对?
“母亲这是觉得祖母教导不擅?母亲当着这么多夫人的面,是在质疑祖母不成?母亲这是不孝!”昀然因为被竹板打脸的事情,一直对罗氏耿耿于怀,此刻被罗氏当面指责,愈发忍不住。
昀然说完,挺着鼓鼓的胸脯,得意的看向罗氏,她骄傲极了,祖母说的对,罗氏可以用母亲的身份来压她,她也可以用祖母的身份来压罗氏,现在,效果不是很好吗?
罗氏马上就说不出话来了。
周围的女眷们却是窃窃私语起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但像董府这样,一个庶女当众与嫡母顶嘴的事儿,可是百年未见。
曦然急的不得了,暗恨昀然不知天高地厚,竟敢顶撞嫡母,晼然是嫡女,倒也罢了,这下子,她是一定会被昀然害死的。
晼然窝在庄老夫人身边,适时补刀:“三姐姐,顶撞母亲,是不对的哦,你这是不敬母亲,不孝顺母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