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父皇,你错了。”太子嘴角含笑,怡然自得,“是庶人赵礼、赵祎、赵祯、赵禟”,太子一个个点数过去,“谋反弑君。孤救驾来迟,只得奉父皇遗命登基,诛杀乱臣贼子以告慰父皇在天之灵。”
很显然,太子是不打算放过在场的楚王、晋王了,甚至包括不在场的郑王、秦王。晋王因为第一反应是跑去护驾,与一众忠心耿耿的护驾大臣挤在一起,目前还不在太子掌控下。楚王就惨了,被叛军一脚踹在膝上,扑通跪在太子跟前,风范全无。
见一向与自己作对的楚王如此狼狈,太子哈哈大笑起来,夺过亲卫手中腰刀,用刀拍拍楚王的脸,“你若求饶,孤或许能饶你一条狗命。”
太子很是遗憾地看一眼站在皇帝身边的晋王,又想起因为王妃突然诊出身孕,而被耽搁在家中的郑王,更咬牙的是秦王养伤也没有来,害得他无法将之一网打尽。
不过,有胡国公和邱将军在,想来重伤的秦王也不过是拔了牙的大虫,定然逃不出掌心。
太子心下稍定,安心对付已经成了阶下囚的楚王。
刀拍在脸上,太子一个手抖就可能是抹脖子的下场。死到临头,楚王反而镇定下来,心知以太子睚眦必报的性子,自己即使求饶也不能幸免,更要多受磋磨,不若死得干脆些。于是破口大骂道,“赵祁你背伦丧德,谋反弑君,不得……”
话未说完,一个大好头颅咕噜噜滚落在地,溅了旁边的新科状元一身血,把那之前在宴席上风度翩翩的状元郎吓得惊声尖叫,屁滚尿流,活像一出荒诞剧。
昌顺帝痛呼出声,“三郎!”
谁也没想到楚王居然有如此风骨,可敬可佩,然而惜命的人更多。太子这一手杀鸡儆猴,让大部分人都噤若寒蝉。
亲手杀了楚王,太子越发得意猖狂,用带血的刀指着皇帝跟前众人,“如有归顺,朕可饶尔等一命。”
话音刚落,就有人耗子一样从护驾阵营溜进了谋反阵营,反应速度一流。
“赵晟,你给老子回来!”蜀王定睛一看,才发现率先投敌的是自己儿子,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作为投敌第一人蜀王世子赵晟却嬉皮笑脸,劝道,“父王,反正谁当皇帝都一样,跟我们又没关系,还是小命要紧啊。”
说着对太子躬身一拜,“恭贺陛下。”模样十分狗腿。
“好兄弟,”赵晟的识趣让太子喜形于色,亲近地拍了拍赵晟的肩,“待朕登基,叫你做蜀王。”
“臣弟只求陛下多赏几个美人。”赵晟弯着腰,从龙的心愿非常符合他纨绔子弟的身份。
有人带了头,很快护驾阵营的人就动摇起来,从稀稀拉拉到三五成群,很快就散了一大半。
趁着人心浮动,傅淳与两个儿子交换了一下眼神,挽紧了皇帝的手,傅明璋顺手捞了晋王,傅明瑜只能管好自己,几乎是同时,父子三带着人从紫云楼上跃了出去。
顿时,楼上一片混乱,等太子扑到栏杆前往下望,昌顺帝已在傅家父子和亲卫们的护送下杀出了一条血路。
“快放箭!”眼看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队人马杀出重围接应皇帝,太子顾不得混战在一起的己方人马,吩咐弓箭手放箭,哪知刚喊得一声,就觉脖子一凉,低头一看,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就抵在了脖子上。
“都住手,”气沉丹田一声大吼,赵晟挟太子以令叛军,其严肃正经与方才的狗腿形成了鲜明对比,立时就把还在交战的叛军镇住了。
一方有人质,一方有人多,场面一度很安静。
命在别人手上,太子不敢乱动,压着怒火问,“晟弟,你这是为何?”
赵晟拿着匕首的手很稳,闻言笑道,“殿下难道不知有一种投敌叫诈降?”
简直是草了狗了,太子难以置信自己一番筹谋竟然败在一个诈降上。
蜀王世子的诈降为护驾方夺得了宝贵时间,等到一身黑色玄衣的秦王出现在紫云楼下,太子明白,自己是彻底没有翻身之地了。
一场谋逆,眼看就要烟消云散,数枝冷箭忽然向昌顺帝疾驰而去。事发突然,又有神箭手射出的连珠箭,饶是傅淳等人拼力救护,昌顺帝也还是中了一箭。
看着昌顺帝抚胸倒在秦王怀里,太子忽而笑出声来,再看那几个已经咬毒自杀的弓箭手,他认出其中之一正是自己三顾茅庐招徕的神箭手。
太子自嘲一笑,这一场盛典,竟不知自己做了谁的刀。
☆、第149章 驾崩
日落黄昏, 残阳给日暮下更显寂寥的宫室添了三分血色, 如果仔细看去,一些墙角、檐柱甚至还有未曾洗去的血迹。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皇城中戒备森严,纵然是一部之长的二品大臣出入其间也要经过几番盘查,经历过一场□□之后, 谁也无法掉以轻心。
然而就在这样的戒严下, 还是有一辆俨雅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 长驱而入。辘辘车轮声,在静默而深长的宫道上, 犹如雷霆滚过,让人远远听见了, 便恭敬地低下头去。
车里没有人说话, 宜阳大长公主端坐着, 褚衣褐裙,头发一丝不苟地绾在金丝花冠里,一如既往的雅丽端肃,只有紧抿的唇角泄露了她的不平静。
卢氏一直握着傅明珠的手, 虽没有眼神交流,却也给了傅明珠极大的安慰。
傅明珠不是第一次入宫了,却是头一回如此的心情复杂。太快了,一天之内楚王死了, 太子彻底没有翻身的余地,而郑王也进了宗正寺。
事情顺利得像是假的,可一路而来的礼遇又实实在在告诉她, 秦王是真的赢了。
可是没有切切实实看到那个人,她的心总是飘的,不能着地。
仿佛过了很久,车终于停了。傅明珠感到卢氏松开了她的手,同时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她转头望去,就见卢氏对她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很短暂,然而作为一个母亲,她能给她的所有的安慰和鼓舞却都在里头了。
傅明珠胡乱飘着的心总算定下来。母女二人扶着宜阳大长公主下了马车。
早就等在紫宸殿门口的高见贤立刻就迎了上来。
从来都脸上带笑弥勒佛似的高内侍是红着眼睛出来的,憔悴得一日间老了十岁。祖孙三人的目光却不由落在高见贤吊着的手臂上。
“小高你受了伤?”宜阳大长公主摆手推了高见贤的搀扶,自己疾步往殿内走去。
“多谢公主垂问,老奴命好,不过是皮肉伤。”高见贤跟在宜阳大长公主身边,躬身回答。当时他侍奉在昌顺帝左右,幸而魏国公父子带着昌顺帝跑得快,太子也就顾不上他们这些奴婢了。
“圣人如何?”宜阳大长公主走得急,问话的语调却还稳稳的。
宜阳大长公主地位不一般,且这时候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了,高见贤悲声道,“怕是不好了。”
入宫来时秦王就令子午对她们通了消息,也都知道昌顺帝受了伤,却不敢想象昌顺帝会重伤垂危,此时听到高见贤这句话,宜阳大长公主身形一晃,还是高见贤眼明手快搀住了,卢氏顺势扶住了宜阳大长公主左臂。
悲伤之下,宜阳大长公主没有再逞强,强忍着痛意进了正殿。
“姑母,”蜀王一脸悲意过来同宜阳大长公主见礼。
宜阳大长公主颔首,扫一眼殿内众人,见都是可托付的肱骨之臣,心就往下一沉,知道昌顺帝是真的不好了。顾不得多说一句话,宜阳大长公主急急进了昌顺帝的寝殿。
哪怕有了准备,见到仰卧在软枕上,面如金纸的昌顺帝,宜阳大长公主还是心痛地落下泪来。
跟着宜阳大长公主进来的傅明珠眼里却只有披着一件紫色外袍的秦王。紫色外袍下秦王穿的还是今早出门时她亲手给他换上的黑色劲装,罩着的软甲看上去毫发无伤。她一颗心就彻底落了地。
昌顺帝的被刺在秦王的计划之外,这个意外太大,竟把胜利的喜悦都压下去了。他不能不承认这个结果其实也在他的考虑之中,甚至真的发生时,他自己心里还有些隐秘的喜悦。只是更浓重的悲痛压住了那一点窃喜,作为人子,实在无法心安理得的享受胜利。
此时,看到了傅明珠,见她好像要剥开他衣裳检视他有没有受伤的急切模样,他的心里突然安稳了。
傅明珠见他对她颔首,神态平和,这才强忍着扑过去的冲动,把注意力放在了宜阳大长公主与昌顺帝的对话上。
“姑母,我怕是熬不过去了。”昌顺帝依恋地拉着宜阳大长公主的手,昌顺帝年幼丧母,是宜阳大长公主抚养了他,小时候也曾暗自期望过能够成为姑母的儿子。江山大事已经托付清楚了,剩下的时光昌顺帝打算留给脉脉温情。
毕竟是自己抚养过的孩子,这些年哪怕有过一些猜疑、有过一些龃龉,在生死面前俱都不算什么了,只剩下了对方的好处。宜阳大长公主泪如雨下,哽咽道,“三郎你会好起来的。”
“我自己知道,好不了啦,”昌顺帝勉力一笑,目光落在红着眼眶的傅明珠脸上,“胖珠子来。”
又喊秦王,“七郎。”
秦王和傅明珠依言来到昌顺帝床前,昌顺帝吃力地把两人的手合在一起,“七郎,这江山朕就交给你了,你俩要好好的别跟朕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