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走了,所以还是觉得有点舍不得吗?”540悄声问。
周小酒面色带笑,语气平静对它说:“没错。”
“毕竟是养了12年的小孩,他们还都是这样乖巧懂事的小孩,哪个做家长的不会喜欢?”
她与陈羽柔出门,将门关好,她就带着满脸兴奋的陈羽柔往后山的位置走。
她慢慢说:“不过,再怎么样,分别都是迟早的事。”
“我没有义务,也没有这个想法——在这个世界待太久。”
她语气平和,温柔含笑,540听得却微愣住。
它默默地倒吸一口气,好久才说:“宿主,你真是……”
“真是什么?”周小酒挑眉,“超可爱还是超帅气?”
陈羽柔的注意力被路边刚长出来的野菜吸引,她蹦跳着就往那跑,被周小酒一把揪住了后颈,凶巴巴骂了一句,又赶回正途才算罢休。陈羽柔超级惋惜地看着路边的野菜,怏怏不乐地垂脑袋跟着她走。
周小酒在等540的答案。
而540并没有说话,它犹豫地住了口。
周小酒就没管它,只牵着陈羽柔的手往后山走,她看着陈羽柔眉眼间的昳丽,眨眼说,“我们家羽柔真是长大了。”
“长得又漂亮又可爱对不对!”陈羽柔超级骄傲地昂头挺胸走着,像一只开屏的大孔雀。
“是是是。”她握着她的手掌,她的手掌比她的要小上一圈,能够很好地被她的手掌圈住。
她将她的手掌紧紧攥在手心。
去往后山的路很平坦,这么多年来,他们时常在后山开垦,今天谢卿与陈宇恒去后山看的就是去年种下的桃树。
春夏交织之时,天光已经是微微的燥热,明媚的阳光倾洒而下,仿佛流动的琉璃瀑布。
她们很快就到了后山山脚,而正巧遇上了她们要找的谢卿与陈宇恒。
那两个身高相仿的男人,一个年轻,眉眼间傲人的英俊与缄默;一个年长,眉眼间清雅的斯文俊气,他们看见了她们。
陈羽柔笑着大声喊:“叔叔、宇恒!”
他们离她们不算太远,性子急的陈羽柔已经一把挣脱了她的手,蹦蹦跳跳地往他们那跑。
陈宇恒一脸无奈地张开手臂,迎接飞奔过来的“野马”陈羽柔。
谢卿不轻不重敲了下陈羽柔的脑门,说了她一句性子太躁,小姑娘就伪装成受委屈的样子呜呜呜地用手盖住眼睛想向她告状:“姐姐,叔叔欺负我了!”
周小酒跟在后面慢慢走,她温柔地笑着看在日光下格外和睦的三人,唇角微扬,却没有上前掺和的意思,只是歪头眨眼笑:“羽柔,你自己也不乖哦。”
被姐姐一个直球批评弄得更加委屈的陈羽柔:“姐姐也超坏!”呜呜嘤嘤着往陈宇恒怀里倒:“宇恒,他们都欺负姐姐!”
陈宇恒搂着到他肩头的陈羽柔,超冷静,一点也没有被她的撒娇弄得心软的意思:“你确实性子太躁,每回都像个小马达似的窜一下跑过来,该骂。”
陈羽柔重重用脑袋顶了一下他的胸,超生气:“你也超坏!”
陈宇恒抽着嘴角,把她的脑袋用手挪开,还顶了她一刀:“哦。”
周小酒笑开了。
她站在原地不动,就这样默默看着他们笑,她的手指情不自禁摩挲,感受着前几分钟陈羽柔挣脱时候的用力着急。
她漫不经心想,总是会走的,没有人会在原地等候。
她睫毛微垂,唇角带笑。因为明亮阳光的照耀,她的容颜像是浸在清酒中的甜杏,眼里清凌凌满是蒙蒙的雾水,谢卿抬眸瞥到她的眼,他迟疑地皱了皱眉。
他走近她,突然伸手牵住她的手,他感受到她指尖的粗茧,还有微凉的掌心。
“……陈酒?”他唤她,直到她回神来,睁大眼看他时,他才松了口气。
她眼中的雾蒙蒙消失了。他心中的不安也随之退去。
于是他就咳嗽着,红着耳朵尖松开了她的手,结结巴巴说:“你要不要吃枇杷?我从山上摘的,早熟的果子。”
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两颗黄澄澄的枇杷,递给她。
周小酒接过还带着体温的果子,噗地笑了:“卿卿,就两个吗?”
她抬手晃了晃手中的枇杷,谢卿点头,“……对。”
他的“对”字还没说出口,身后陈宇恒就幽幽地加了一句:“叔叔,果子没有我和羽柔的份吗?”
谢卿:“……”
他扭头凶巴巴说:“没有。滚。”
陈宇恒翻了个白眼,趁着谢卿转身的时候,冲周小酒耸肩皱鼻子。
他长得像极了陈佳,英俊眉眼间满是莞尔的调侃。
周小酒含笑冲他回眨了下眼。
她看着谢卿,看他清瘦的锁骨,微尖的下巴,伸手碰了碰他的睫毛,谢卿被她的举动弄得一愣。
她笑着说:“卿卿,你真好。”
谢卿被她的话弄得满脸通红,他依旧是少年样的清俊白皙脸上浮起莫名的红晕:“……昂?”
“你最可爱了。”她情话绵绵,诚挚温柔。
这么多年了,他依旧是被她的几句话就给撩得满面通红,他支支吾吾着,抿了下唇,才小声说:“你也很可爱。”
周小酒瞪大了眼,她恍惚好久才回神:“好难得,他居然夸我可爱哎。”
540:“……”
谢卿的声线清和,斯文中带着点羞涩。
红得连锁骨都带上了绯色。
她手中的枇杷圆圆的,周小酒深思片刻,然后塞了一个在谢卿手里。
“你一个我一个。”
她的指尖柔软,在交给他以后,又轻轻地握住他空闲的另一只手。
谢卿的手很热,或许是运动过后,周小酒感受着他的温度,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紧紧地,十指交扣。
她对540说:“我实在是太坏了,可是没有办法啊,既贪恋他的温暖又沉溺于欢愉——”
她缓声,眼眸温柔深邃,“谁让我就是这样的人呢。”
人的劣根性她全都有,且因为身患病症,她对某一方面的执着就更加为人心惊。因而,她的决定,总难免会辜负几个人。
540似乎沉沉叹了口气,又好像没有。
*
陈羽柔与陈宇恒的18岁生日,过得不算隆重。
毕竟现在的条件不像过去,可以包个KTV几个小年轻唱歌嗨到天黑,或是直接包个包厢去餐馆吃饭,他们的18岁生日平淡如水,周小酒给他们俩一人送了一个项链——她自己用木头磨出来的珠子串成一圈,很好看。两个孩子接到礼物都非常开心。
……嗯,谢卿好像也有点想要。
周小酒瞥见他眼巴巴地看,忍不住噗地笑出来。
被发现的谢卿尴尬得脸都红了。
她也不逗他了,从身后拿出一串圆溜溜的手链往他的手腕上圈。
“送你的,”她给他圈上后,笑眯眯地摸了把他的下巴,像是哄大猫咪一样,“乖。”
谢卿面无表情地接过,看上去很严肃,但是谁都看到他的耳朵尖红红的了。
周小酒:“……噗。”
她笑着,看着三人身上都挂溜着她打磨好久的链子,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现在就没什么遗憾了。”她对540说。
540说:“我还有遗憾。”
“你要是能留下来,我就没遗憾了。”它苦哈哈说。
周小酒微笑说:“不可能的,小可爱。”
540抽抽鼻子,委屈极了:“好的,我知道了呢。”
她对待它的语气冷漠,但对待谢卿、陈羽柔与陈宇恒却总是十足的温柔。
……
甚至于,就连最后给予他们的离开,也是温温柔柔的。
晨光熹微。
谢卿最早起来,他在院子里浇花浇菜,直到一片都浇好后,他才打算敲门喊大家起床。
两个孩子先敲,各自有了应声后,他走到周小酒的屋门口,吭吭敲了两声。
……没有人应声。
谢卿皱了皱眉,“陈酒?”他又喊了两声。
还是没有应声。
他的心不知怎的就噗通噗通剧烈跳起来,谢卿强忍着心口莫名其妙的悸动与痛意,重重地再敲了两下门。
陈宇恒和陈羽柔被这敲门声惊动,他们急哄哄走出门来,看到的就是他锲而不舍敲门的模样。
“叔叔?怎么了?”陈宇恒上前问。
谢卿使劲地用手抵住门,试图推开,他的声音冷静,却异样透出几分惶恐来。
“小酒她没有声音。”他咬着牙说,拳头紧紧攥着,指节隐约的青筋浮现。
“可能是睡过头了?”陈羽柔小声说,“姐姐大概是昨晚太累了吧。”
她说着,却自己都有些不信,“会不会是一早出门了?”
“不会的——”谢卿与陈宇恒一同撞开房门,他们趔趄进门,看到的第一幕,就是躺在床上,安静睡着的年轻女孩。
她长眉秀目,皮肤白皙,唇色浅淡,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