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哥哥, 这是我们这个月第一次打电话哎, 你之前都不接我电话的。”
软声软声的抱怨。
他微不可查地垂下眼睫毛,不知道能说什么。
——说自己不愿意接她电话,是出自于自己内心某种近乎恶心污秽的想法?
“是因为最近课业太忙了吗?”她又自顾自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台阶。
薄嬴从没吭声, 只是缓缓弯出一抹笑。
她向来脾气很好,哪怕是他毫无理由的挂掉电话,她也能给他找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那头没听见他的回答,扬声拉长声音说:“哥哥——你那里——是不是听不见我说话啊——”小姑娘的声音放大,在他耳边炸开,像个小炮仗。
他被她的情绪外放逗乐,嗯了声说:“听见了。”平静的声线下,隐藏着只有自己知道的情绪和想法。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你下次也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好。我很愿意。
但他没有说出口。
只是在那边女孩又泱泱说听不见这边说话,是不是信号不好的时候,他装出一副没有听见她说话声音的样子,疑惑道:“你刚才说了什么?这里信号不太好。”
“嗨呀好气哦,哥哥你那里信号太差啦!”
小姑娘说了一堆的话,大多是抱怨,然后是委委屈屈的撒娇:“哥哥,等你回京城了。记得给我带点X省的特产——我都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呢。”
薄嬴从笑着说好。然后在她依依不舍下挂了电话。
草原苍茫。夜色静谧。
星子在夜空中,仿佛谁打翻的胡椒粉,乌泱泱一片全是。
闪亮、迷人。
……
……
像她的眼。
薄嬴从抬手,修长白皙的指尖按住眉心,然后整个手掌慢慢张开,盖住了他的脸。
“操。”他不干不净地说着从来没说过的脏话。
“薄嬴从,你个疯子。”他缓缓地咬牙,从喉咙中憋出冷硬的叱责。
他的眼睛里,碧绿如翡翠般的眸色,渐渐染上让人为之战栗的神情,黯淡无光、晦涩阴暗。
他低头,不再去看天空中让游人驻足仰头的美景,而是看着已经熄了屏幕的手机。
还有点发烫的外壳。
他的耳廓依旧残留着那温度。
于是眸中的神色,一点点被融化,消退,他低声呢喃一句很轻很淡的话。
“……不能吓到她。”
……
不能吓到她。
薄嬴从近乎漠然地想。
篝火旁新认识的牧民朋友喊他,问他要不要喝点热酒温温胃,有切好的大块牛肉做辅。
“刚热的酒,这寒天动地的,最适合喝这酒暖身子饱饱胃了。”朋友爽朗的笑声,带着草原上牧民惯有的豪气。
他说:“好。”于是接过碗,将酒水饮下喉管。
灼热、辛辣。
热得他心脏发酸,辣得他几乎要落泪。
他豪饮,喝到最后几乎衣襟全湿,浑身发热,眼前几乎出现重影。
他拒绝了朋友要搀扶他的意思,带着一身醉意与茫然,半立在帐篷外。
他的朋友急哄哄在他耳边大喊:“哎呀,你不能喝怎么还喝这么多?”
薄嬴从心说:是啊,从成年开始尝酒,这次的饮酒量,大概是前二十多年的总和。
他露出一个笑来,仓促无力,不是预期中的淡然一笑。
醉意让他不能够很好地掌握表情。
他就带着茫然的笑意,仓促难看地扯动两下唇角,碧绿眼眸中,深邃的神色一闪而过,最后变成凝固的温柔。
……
寒风烈烈,他微微弓下腰,忍受着从心脏传来的空洞的疼痛,带着让世人闻之蹙眉的念头,他将那些过分的,甚至是恶心污秽的所有,压在那块空落落呼啸着山风的漏洞处。
然后面无表情,漠然说。
“不能吓到她。”
*
周小酒发现,在那次与薄嬴从打过电话后,他们之间的电话联系居然异常的恢复到从前的频率。
她每回打电话去,无论是问候他近期情况,还是询问难题,薄嬴从都没有再出现过没接电话的情况。
她问他是不是忙完最近的课题作业,薄嬴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最近闲下来了。
于是周小酒就不再追问,她继续维持着自己乖巧妹妹的形象,日常问候薄岳与薄嬴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在周小酒的翘首以盼中,时间蹭蹭蹭地溜走,终于,距离赵秧青的18岁生日只剩一个月的时候。
她的父亲薄岳,总算罢休了每年十个月在外出差的行程,回到国内。而她的兄长也开始准备着大三学生需要考虑的考研问题。
周小酒没有想这么多,她并不需要像薄嬴从那样。毕竟她距离登出世界的日子只有一个月,考虑这些啥用都没有。
对于她来说。登出世界才是最重要的。
——考研是什么?
一点也没有一个月后的18岁生日重要。
周小酒满心欢喜,托着腮帮子笑眯眯想。
540:“……”
它艰难说:“你知道。你的生日……是薄家准备将你介绍给众人的巨大场合吗?”
拜这些年她在薄家辛苦扮演所赐,作为一个品学兼优,性格温柔的好女孩,即使是个不太光彩的私生女,她在薄家人心中的地位还是远远提高了。
不提薄嬴从这个已经十分像个亲生兄长般照顾她的哥哥,就连薄家老爷子都对她印象颇好。emmm……薄岳这个常年在外的父亲就不提了,总之,其他人对她的印象都是棒棒哒。
所以,这次成人礼生日宴会上,介绍她作为薄家人的身份,也是对她的一种肯定。
周小酒莫名有些小骄傲:“当然知道啊,这可是我对外印象管理的一大成功呢。”
她乐呵呵,眉眼间嫣然笑意。
540说:“那,你……真要在这样的场合上……那个……”它支支吾吾,把登出两个字含糊不清的一笔带过。
周小酒听懂了它的意思。
立马正襟危坐,严肃认真说:“那是当然的,不然你以为我这么辛苦在薄家当了四年小白花是干嘛?闲得蛋疼么?”
她眯眼睛,“还是说……你想干嘛?”威胁的意味。
540:“……”
我他妈还能干嘛?还能干嘛?
你倒是说我敢干嘛?
540不想说话了。
它含泪哭唧唧地躲在角落,没忍住哇地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逐逐摔倒了,需要你们的抱抱亲亲么么哒才能起来。【委屈巴巴.jpg】
第45章 乡土少女与富少②②
这一天来得很快。
在周小酒掰着指头数着日子中,终于, 赵秧青的18岁生日, 款款而来。
她接到薄岳的电话, 在专业课下课空隙, 她走出教室, 温声细语对那头薄岳:“爸爸?”她睫毛微垂, 侧影姣好,江南水乡的温柔小意。
薄岳似乎在抽烟,停顿几秒后, “秧青, 上完课记得早点回来, 今天是你生日。”
他声线低沉平静,“家里要把你给认识的朋友们介绍下。”
周小酒“嗯”了声,眼角不自觉弯起来, 她说:“好, 我下午没课,到时候就回去。”
“嗯, ”薄岳说, “等你回来,有人给你打扮收拾, 礼服也都准备了。”
难为他居然将这些细枝末节都关注, 周小酒唇角弯弯,乖巧说:“好。”
眼尾上扬,不自觉带点喜悦之色。
薄岳听出她的欣喜口吻, 也许是因为年龄大了,又也许是因为多年不近女色,没再风流滥情,他口吻居然温和下来,不再是过去的漠漠冷涩,“先在这里祝你生日快乐。”
“……成年快乐。”
……
“成年快乐。”
薄嬴从低头看着带着精致妆容的年轻女孩,他抬手替她将耳边的碎发弄好,声音冷淡而自持。
周小酒笑着拥抱了下他,带着点细闪的眼尾,漂亮得像是只小妖精,或是小天使,她的手臂半抱住他的腰间,撒娇般蹭了下,仰头轻快地说:“谢谢哥哥。”她的一个拥抱,很快就松开,薄嬴从感觉她身上的微薄温度。
很快就散开。
他垂在身侧的手掌慢慢收紧,又慢慢松开。
“不客气。”
俊美青年身穿西装,因为嫌热,将外套半解开,露出扣得一丝不苟的领子,看上去禁欲斯文。
周小酒内心感慨:“真好看。”
“这皮相……”她微微吸气,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子,她说:“真是美得人神共愤。”
俊美的混血兄长,一双碧眼,睫毛纤长,鼻梁挺直,淡唇浅薄,不笑的时候,冷淡神色就漂亮得如同一尊精致雕塑。
周小酒感慨之际,抬手看了下手腕上的表。
晚上九点一刻。
该来的贵宾都已经在酒店大厅。
薄岳给在休息室的兄妹两人打电话,叫他们再过五分钟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