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眉头微蹙,脸色苍白,便如春日里吹皱的池水,夏日里吹散的柳絮,柔弱伤悲,让人想捧在掌心里呵护。
小时,一点点高的她对他也亲近,每次收工回来总是围着他二哥二哥的叫,那时他也会学着父亲一样将小小的她架在脖子上逗着玩。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兄妹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
是生活的困苦吧,碾碎了温情,让他们都硬起外壳,只为艰难的活着。
杨林咽下最后一口饼,起身离开,“我歇了。”
慕倾倾神色淡淡,喝完小碗里的鱼汤,掰了半张饼嚼下,将剩下的半张递给杨树,“我饱了,大哥你吃。”
杨树没接,“留着夜里饿了吃。”
杨杋收拾碗筷,杨树脱到上衣,露出骨骼精壮的上半身,用冷水擦洗。
慕倾倾提木盆到土灶想舀热水,脚步略一虚晃。
“我来。”杨树走过来,接过盆,舀好热水,又兑上冷水,试过水温,“我给你提回屋。”
“不用,就这里吧,擦擦就好。”
这会儿的庄稼人是系不起皮带的,杨树的裤腰上系的是布条拼凑的,有点松散,脐下一小丛毛毛延伸着,慕倾倾眼神一暗。
按平时,她该在自己屋擦洗,但现在,她想做一些改变了。
慕倾倾脱掉外衫,仅穿一件洗的极薄的小背心。
土黄色,薄的发透,圆弧形的胸脯形状鲜明,包括背心下面颜色略深的两点微妙凸起。
她散开两条乱糟糟的齐胸麻花辫,用手指拢了拢,在头顶缠成个圆苞。
拧干布,擦脸,脖子,擦拭间头微微后仰,背心上的圆弧加倍的凸出。
杨杋洗好碗,眼尾正好扫过,耳根蓦地热了。
端盆去暗处洗的杨树走过来也刚好看到这一副景象,对杨杋道:“回屋歇了吧,我去倒水。”
杨杋目视前方,眼珠子都不敢动一下。
在今晚,他才意识到自己的阿妹长成了一个身材姣好的少女,掩藏在破旧衣衫下的,是一具多么玲珑的身段。
难怪那么男的没事就爱打听他家阿妹的情况。
杨杋乱七八糟的心思慕倾倾并不知道,其实来说,是她对少年兴趣不大,而杨林对她不太友善,她也没有自虐癖,那么,筛选下来也只剩下了老大杨树。
在杨树目不斜视的从旁边走过时,慕倾倾开口叫住他:“大哥,等一下。”
杨树转过身,眼皮耷着,可能觉着这样太过刻意,他又把眼皮略抬了一点,“有事?”
她把拧干的布放进他手里,“背上够不到,你帮我。”
☆、那个他4
眼睛湿润的看着他,拒绝的话卡在嗓子眼,杨树觉得呼吸有些滞闷,捏着布巾杵在那里没动。
慕倾倾背过身,扶着桌沿催促,“大哥你快点,水要凉了。”
杨树吐了口气,拉起她的背心下摆,穿进去力道轻柔的擦。
“重一点。”
如她所愿,擦拭的力道真的加重。
“太重了,轻一点儿。”
竟真的轻了少许。
“重一点。”
杨树的脸黑了,“啪”的一下将布巾扔进木盆里,“自己来。”
投向她的目光深沉而探究,没再说什么,迈了出去。
身后的少女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只听她糯声说:“谢谢大哥。”
杨树回头,恰好看到微黄的油灯下,女孩儿像笼了一团光,脸上笑容清浅,比那早春的花儿还要明丽。
“洗好去躺着,别再凉着了。”杨树还是开了口,声音略有僵硬。
慕倾倾回到房里,想起杨树的样子,觉得他刚刚好像挺严厉。
像大家长训斥哄孩子一样。
不过,也确实如此。
慕倾倾有些想笑,想一想,真的笑了。
次日醒来,家里的男人出工的出工,上学的上学,静悄悄的,只有慕倾倾一人。
家里养有五只鸡,是生产队分派下来的,产下的蛋都要上交换公分,不能私下扣留,不然就是挖社会主义墙角。
灶台有碗高粱面熬的糊糊,她提着竹篾编的鸡食小框去喂,闲下来便回房修习内功心法,一个小周天过后天色入午,下床生火做饭。
精神比起昨天要好许多。
做饭时,慕倾倾想起大队东面有一片连绵山脉,是不是可以悄悄的去猎一些野物回来,这项技能和景宣一起时时常用到,只要小心些,或许可行。
但是这具身体过于孱弱,要猎野物,还需借助工具,比如,弓。
没有可用的铁,当然,有铁也没人给她打造。那么,能用的只是木头。
在院里院外搜寻一圈,烂木头寻到几根,拿它做弓,就是寻逗了。
这会儿杨树杨林回来吃晌午饭了,杨杋就读的中学离红阳大队三里远,塘后公社的学生都在那所中学。中午是自己带饭,不回来吃。
杨树临出工前,她把最晚剩的半块玉米饼塞进他手里,“大哥吃,我不饿。”
杨树眼睛漆黑,突然伸手揉了揉她头发,攥着半块饼走了。
一连几天,慕倾倾都安安分分,没再整什么幺蛾子,撩汉什么的,过犹不及,也是要讲究个循序渐进。
第四天晚饭时,杨林说:“病好了就去队里挣公分。”
“我知道了。”她应的干脆。
杨树看她一眼,说:“没好全就再歇着,别逞强。”
点油灯太奢侈,夜里吃饭一般都早,没有任何休闲娱乐,一些男男女女就聚在大队唯一的供销社侃大山。
原主性子孤僻,从不去凑这个热闹,慕倾倾就更不会去了。
她和杨树说了声出去溜溜,就迈出了院门。
“二哥,你觉没觉得阿妹有些不一样了?”杨杋小声说。
杨林也往外走,头也不回,“还不是那副死样子,有啥不一样。”
杨杋没有反驳,这是一种感觉,仔细想想,好像眼睛更明澈,胸膛更昂挺,不再总是含胸垂眸的。
杨树想起那半块饼,心尖如被水滚过,软软的。却是脑中忽然浮现那夜妹妹胸前诱人的圆弧和那可爱的凸起,以及撑伏在桌边糯声说着重一点,轻一点……
只一想,好像心跳就开始无序,呼吸也乱了。
待反应过来自己想了的画面,杨树猛的拍了一下脸。
挺清脆的一声。
杨杋抬头,“大哥,你怎么了?”
“好像有蚊子。”
杨杋莫名其妙,“十一月份还有蚊子?难道是成了精的?”
杨树脸有些热,为他的拙劣借口。训斥道:“别说什么精不精的,小心被抓。”
转身去炕上躺着,卷起碎烟叶抽。
慕倾倾走出院门,遇见几个脸熟的,这时候的人朴实,见了她会热心的问她身体好些了吗这些问题,她乖巧的应付。
待人走了,不想再重复这些话,她便拐向一条偏僻的小径,想着心事,渐渐的,离房舍越来越远。
一股不太好闻的气味传来,她皱起眉头看过去,暮色下,小径左边有一间土墙砌起的茅草房,那味道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按记忆,她知道那是大队里的牛棚,正想着要不要折回去,耳边隐约响起“哐哧哐哧”的声响。
鬼使神差的,迈步朝牛棚走了过去。
越走进,气味越浓。
☆、那个他5
门没关,暗色光线下,一个赤着上身,只穿条内裤的男人弓着身,一手按在木块上,一手拉着锯刀,一下一下的磨拉着,那声音就是他发出来的。
慕倾倾所处的位置正对男人的侧面,以她的视力能清晰的看清男人的样貌,身上蒙有一层木屑,头发很短,像是胡乱剪的,并不齐整。鼻梁很高,显得脸部轮廓立体。肌理分明,拉锯间手臂一鼓一鼓的,非常有力量。手指骨节凸出,上面有不少伤口。
一切看起来都很寻常,寻常的男人,甚至说不上好看,寻常的活计,枯燥到乏味。
可慕倾倾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再细看,她发现这人身体是倾在木架上的,以左侧身体为着力点,按常理,做这个活儿应该用一只脚支地,一只脚踩到木架为支撑,可这人却没有,难怪她看着奇怪。
记忆里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原主一直缩在自己的壳里,对周遭的人或事漠不关心,不知道也讲得通。
许是察觉到目光,男人转过脸来,与她对视上。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死寂,干涸,幽深,空茫,都不足以形容,就像一座枯井,扔进一块巨石也荡不起一丝涟漪。
男人只看了一眼便转回脸,继续做自己的活计,好似门口站着的是一棵草,引不起他半分兴趣。
本来要走的慕倾倾脚步顿在那里,看着男人的做活,接着,她做了一个她自己都预想不到的举动,她走了进去。
棚里有两头牛,被绳拴住躺在地上睡觉,墙角有一块木板,上面散有和破布差不多的衣裤,板下铺有一层稻杆,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他的床。
另一边墙角堆砌着几块熏得发黑的石头,上面架着一口缺了几个口的陶罐,用陶罐煮东西好不好吃两说,还费时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