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为帝,承乾为顺承皇上,不得违背圣意。
这个看似风光的宫殿,乃至她的贵妃之位,都是皇上给外人看的。
实则是个华丽的囚笼,关着活死人一样的她。
皇上突然派李德全来,又是为什么呢?
哪怕皇上是要来斥责她,也比把她丢在承乾宫不闻不问的好啊。
她放下佛祖,起身时面上带着久违的笑意,“快,快替本宫更衣!”
李德全在正殿站着等佟贵妃出来。
伺候的宫人说,佟贵妃在佛堂念经。听闻佟贵妃每日晨起是照例要念一个时辰佛经的,他心中纳罕,佟贵妃怎么念经从早念到晚呢?
佟贵妃换了一身衣裳才出来,她身着翠绿色的织金缎子,彰显着她贵妃的不凡地位。
李德全从眼角偷偷打量了几眼,只觉得她苍老了许多,看起来完全不像和皇上同龄。
皇上年轻,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和十四岁的勤嫔娘娘站在一起,倒像是一对少年夫妻。
佟贵妃却显得有三十多岁,眼底淡淡的乌青连厚重脂粉都盖不住,衣着的华贵越发显出她的疲倦。
“奴才给娘娘请安,传皇上口谕,皇上晚间要来承乾宫用膳。”
佟贵妃听了这话欢喜,笑起来脂粉都浮了一层。
“奴才斗胆,瞧娘娘气色不好,不知是否贵体有恙?”
佟贵妃淡淡笑道:“有劳公公记挂了,只是夜间走了困罢了。”
许是年纪大了,她近年来睡眠浅了很多,最近更是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
“娘娘平日里多走动走动,兴许晚间能好眠些。”
佟贵妃不置可否,只当做客气话一般笑笑就过,没有多想。
走动,她能往何处走动呢。
她是贵妃,怎么能轻易走到地位低于她的嫔妃处,那不是自贬身份么?
她也不能常常去乾清宫见皇上,或者去御花园逛逛,叫别人看见了显得她不尊重。
李德全见着佟贵妃这样未老先衰的姿态,着实叫人心酸。
她才二十八岁,何必折腾得自己像个老妇一般呢?
这是皇上的原话。
是啊,和年轻活泼的嫔妃相比,佟贵妃显得那么苍老。她日日在佛前,养得性子严肃又沉郁,皇上就更不待见她了。
她矜持着贵妃的身份,乃至是以皇后的身份来约束自己。
却忘了无论是贵妃还是皇后,首先是皇上的妻妾,要以陪伴体贴皇上为首要任务。
而非只关心自己的体面与否。
“皇上晚膳时分就来,娘娘预备着吧,奴才告退。”
李德全点到即止,他心里可怜佟贵妃,有意话中提点她。佟贵妃不领他这个情,他也犯不着仵逆皇上的心意去帮她。
说到底,佟贵妃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还不是自作孽么。
李德全一走,佟贵妃就忙着梳妆打扮。
她宫里用的还是传统的铜镜,西洋进贡的琉璃镜她用不惯。
那镜子照得太清楚了,让她看得到自己的每一丝细纹,和肌肤的松弛。
还是铜镜好,老祖宗用了千百年流传下来的东西,总不会错的。
桐儿给她一层层敷上脂粉,每一层都薄薄的,试图遮住她肌肤的问题。上到后面,她的手微微地发抖。
佟贵妃皱起了眉头。
她拿过一面小巧的靶镜,举在手里仔细看自己的脸,这才不得不承认,她老了。
眼底的肌肤有些松了,乌青遮也遮不住。
她看着桐儿的脸,年轻的肌肤多紧致啊。
桐儿叫她看得发毛,手上抖得厉害,一不小心沾多了粉,雪白的香粉落到了佟贵妃的唇角。
就像是初雪撒在大地上。
大嬷嬷眉头一皱,上前一巴掌打开了她,“糊涂东西,怎么伺候主子的!”
桐儿叫她打得滚到地上不敢出声,她亲自拿起粉盒,替佟贵妃面上扑起粉来。
晚膳时屋里掌着许多灯,承乾宫仿佛从未如此灯火通明。
盛装打扮的佟贵妃坐立不安,等待着皇上到来的消息。
屋外一阵脚步声传来,佟贵妃连忙起身准备接驾,却听得院子里一声娇弱欣喜的欢呼。
“皇上,您来啦!”
那是常在定氏的声音。
☆、第五十七章 作死小能手
第五十七章 作死小能手
定常在穿着单薄的鹅黄色绸衫,一步三摇地走到皇上跟前,婷婷施礼。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可许久没来承乾宫了呢。”
皇上见她衣裳单薄,拉着她进了屋子,一边斥责她,“怎么穿着薄衫就出来了,也不怕冻出病来!”
定常在得意地朝门外大声道:“皇上心疼臣妾,也不怕叫人眼红?”
这话不像是和皇上说的。
皇上听这话没头没尾的,也没搭理她。
宫女忙把披风抱上来,定常在扭扭捏捏不肯穿,把皇上的胳膊抱在怀里,“皇上身边暖和着呢,臣妾一点儿也不冷。”
丝毫没有当着一屋子宫人的面应该矜持的意思。
定常在瘦弱,十八岁的年纪发育完全了,该有的地方还是有的。她的衣裳单薄,叫人不敢看。
皇上叫她蹭得面红,抬眼一扫李德全等人,果然都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面。
皇上咳嗽了两声,把胳膊从她怀里抽出来,“别闹了,冻病了是好玩的?快穿上。”
穿上衣服还怎么勾引皇上呢?
定常在噘着嘴,不情不愿地穿上了厚厚的披风。
“皇上……”
定常在撒娇地喊着他,坐在边儿上总是把身子凑到他怀里。
李德全低着头听见那声音,都觉得浑身寒毛直竖。
这幸亏他是个太监啊,换了正常男人在这里,对着定常在这样撒娇撒痴,能掌得住吗?
皇上就是皇上,厉害,坐怀不乱!
皇上坐了一会儿,正要说自己来和佟贵妃用膳的,定常在就哭了起来。
“皇上好久没理臣妾了,皇上好狠的心呀……”定常在哭哭啼啼,粉拳锤着皇上的胸口。
“好不容易去园子里松散了一回,又把臣妾关在这小小的屋子里,臣妾都快闷死了。”
定常在的住处是佟贵妃的正殿一角,地方确实小了些。身边就是佟贵妃的人来来往往,十分拘束。
“西配殿反正是空着,皇上就赐给臣妾住吧。”
定常在前些日子就亲自跑去乾清宫,求皇上赐居承乾宫西配殿这事。
从前她也常去乾清宫见皇上,皇上十有九次叫李德全挡着她。次数多了,她就知趣不去了。
这一回皇上却没有挡她,反而让她说完了话,才叫她回去。
皇上没说可,也没说不可。
那就是有希望的!
她今儿一早就听章常在同她耀武扬威,说皇上晚间要来承乾宫看她。
章常在那个蠢样子,有什么能给皇上看的?叫皇上看她像看母猪拱栏一样吗?
定常在一听就下定决心,晚上皇上来了,她一定要到院子里拖住皇上。
叫那个章佳氏,再也不敢要她的强!
说她是南蛮子,她就让章佳氏看看,汉人姑娘是不是比她有手段,能勾得住皇上!
定常在爱使手段,偏偏脑子又不是很灵光。
她也不想想,西配殿原是四阿哥住的。她要占四阿哥的屋子,岂不是叫皇上立马表态,是否剥夺佟贵妃抚养四阿哥的权力?
西配殿还留着,四阿哥就有可能回来。
西配殿住了小嫔妃,那四阿哥就肯定回不来了。
阿哥是不能和小嫔妃住在一起的,除非是生母或者养母,否则不成体统。
皇上觉得承乾宫正殿这一角是挺憋屈的,说到底还不是定氏惹着了佟贵妃么?
承乾宫的位置都是佟贵妃安排的,皇上没有过问。佟贵妃不喜欢定氏,才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拘着,也不给她好屋子。
定氏也知道自己讨佟贵妃的嫌,才巴巴地到乾清宫求皇上。
皇上虽然不喜定氏装模作样的娇弱,也没有多讨厌她。
比起佟贵妃那样自矜身份的所谓端庄,定氏让他能感觉到后宫的生机。所以他对定氏采取的是放任姿态。
——有她搅搅后宫的浑水,后宫才不会死气沉沉。
在这一点上,宜嫔和定常在曾经得宠过的原因是一样的。
皇上伸手拍拍她的背,她背上的蝴蝶骨突出得有些硌手。
定常在仿佛得到鼓励一般,顺势就伏在皇上腿上,娇滴滴地擦着眼泪。
“皇上,求求皇上了……”
皇上原本就打算让四阿哥搬回德嫔的永和宫居住,只是暂时还不想公布而已。
他想晾一晾佟贵妃,也晾一晾德嫔。
越是后宫想方设法打探的消息,他越不想早早公之于众。
这个打算,他只和陈文心说过而已。
皇上忙把定常在扶起来,不自在道:“行了行了,依你吧。”
这定常在好歹也是皇商出身的家底,怎么常常让皇上觉得……
没羞没臊没脸没皮的。
别说佟贵妃不喜欢她,就连一向温和贤淑的惠妃对她也没有好感。
她偏偏一点都不怕,也不躲着众人,就爱和嫔妃们凑到一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