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额图听罢,一脚扫开一块地上的落叶,只见底下的泥土黑得发亮。
他点了点头,“这块地儿原是不好,前朝的官员住过的,后来不知道横死在哪里。你劝贝勒爷多忍忍,很快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了。”
小太监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好。
二贝勒的确很想回宫,但是跟索额图想的,好像并不是一回事。
便只笑道:“爷就在书房,大人里面请。”
索额图迈进书房中,只觉得光线昏暗,不禁皱了皱眉。
待看到二贝勒仰在书案后的椅子上,愣愣地看着窗外落叶飘零,他忙上前行礼。
“老臣见过二贝勒。”
从前,索额图私底下见着他,是不会行礼。
现在就更加是了。
这回一进门就大礼参拜,二贝勒几乎一下子就想明了他的意图。
他不过和那个没见识的奴才一样,以为自己像个孩子似的,在摆未来皇帝的谱。
他不禁冷笑一声。
“外祖父坐罢,小得子,倒茶来。”
话声还算客气,只是面色冷淡得可怕。
索额图忽然发现,他这些日子以来面色越来越沉,一天比一天难看。
是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对付陈希亥一干人身上,忽略了他的某些想法。
“二贝勒,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老臣说?”
“没有。”
他一口回绝。
该说的都说过了,索额图何尝听过他的话?
在他眼中,自己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一切任凭他操控。
二贝勒忽然明白了,当年八岁登基的皇上,面临的是怎么样的困局。
他忽然发狠地咬紧了牙。
索额图点了点头,便道:“老臣今日收拾出了不少的金银珍宝,给镶蓝旗的送过去了。要让他们忠心耿耿替咱们卖命,少了银子还真是不行。”
二阿哥讽刺道:“那为什么陈希亥的手下,一两银子都没拿到,还忠心耿耿替他卖命?”
索额图一怔,只听二贝勒继续道,“因为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索额图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他虽然学的汉人那些书并不多,也听得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不就是说,他索额图做的事是不道义的,所以才要靠银子拉拢人心吗?
原是要邀功的,让二贝勒记住他的好,没想到反而被这样嘲讽。
他的脸一下就挂不住了,“二贝勒怎么会这样想?自古成王败寇,只要咱们夺下那个位置,史书上谁敢说咱们无道?道义又能值几个钱?”
他气哼哼地,只觉得二贝勒是被汉人的东西洗脑了。
当初他就说,陈文心算学再好,也不能去教阿哥们。
谁知道她除了算学,还有没有妖言惑众,教阿哥们一些汉人的思想?
二贝勒彻底被他的话激怒了。
“道义不值钱,那江山社稷可值钱吗?如今朝中政务难以处理,长此以往,我大清的江山岂不要毁在你索额图手上?!”
☆、第三百八十九章 二贝勒进宫
第三百八十九章 二贝勒进宫
索额图和二贝勒大吵一架,陈希亥一党听闻,皆拍手称快。
这个索额图行事越发不成体统,就算皇上不在,他也不能这样放肆啊!
以他为首的大臣们人心惶惶,以陈希亥为首的大臣,却十分欢喜。
看对手窝里斗,这种快感,谁看谁知道!
索额图因此沉寂了两日,很快又厚着老脸,到朝上搅局。
现在每日的朝会,与其说是商议政事,不如直接说,是争大位。
陈文心也知道,现在朝中一盘散沙,便是有她在也无济于事。
加上近日时常腹痛,索性就待在翊坤宫养胎,不再出去,省的一不小心成了别人的挟持对象。
不单她自己不去了,就连陈希亥,她也劝说他不必过于上心。
朝政处理不了,那就先搁着。
左右你陈希亥再上心,索额图那一党、还有那些观望党不肯上心,那也无用。
反而叫人看了热闹。
倒不如气定神闲,好好养自己的身子骨。
“陈额娘,听闻二哥和索额图之间大吵了一架,闹得朝野皆知?”
被陈文心拘在翊坤宫,哪儿也不许去的四阿哥,只能通过她得到这些朝上的消息。
陈文心点了点头,“是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争吵。”
二贝勒是几个皇阿哥中,陈文心最觉得可惜的一个。
他一个人在宫外,没有额娘,又失去了皇阿玛的宠信。
现在被索额图作为棋子捏在手中,眼睁睁看着索额图胡作非为,想必他心里也不好受。
四阿哥想了想,道:“二哥的性子我了解,他现在的日子,想必也不好过。皇阿玛从前说过,他八岁登基,受过多少老臣、权臣的压制,幸好那时还有先太皇太后在。”
现在的二贝勒,连先太皇太后这样的助力都没有。
真是孤军奋战。
陈文心听懂了四阿哥的意思,微微眯着眼看他,一脸狡黠。
“你想让我去找二贝勒就直说,跟我还拐弯抹角的不成?”
说着轻轻伸手,拧了拧四阿哥的耳朵。
四阿哥连忙讨饶,“好额娘,不敢不敢!这不是怕您不愿意,要慢慢说吗?”
谁知道陈文心也有此意,所以领会得这么快。
二人相视一笑,倒比亲生的母子还要默契。
“这件事说来也不难,只消瞒着索额图那边的耳目,悄悄把二贝勒请进宫就是了。便是索额图事后知道了,他一不能对二贝勒怎样,二不能靠近后宫,咱们不怕他!”
有皇上在呢,她什么都不怕。
四阿哥欢喜起来,只见五阿哥欢快地跑来,手上还抱着胖贼。
他哪里抱得动?
胖贼看起来一点不比五阿哥轻。
果然,他抱到半路,小脸一皱,一副便秘的神情。
陈文心看着,心道不好,果然——
胖贼从他怀里摔到了地上!
可是五阿哥太激动了,根本没有心情去顾忌胖贼,干脆一把抓着胖贼的尾巴,拖着它走过来。
“皇额娘,二哥哥要来吗?”
五阿哥的声音脆生生的,陈文心下意识捂住了他的嘴。
“你个小淘气,怎么又让你听去了?千万别告诉别人,知道吗?”
五阿哥郑重地点头,为了表示认真,他点得很用力。
小孩子控制不住劲,这里脑袋一用力,那边手上也跟着用力了。
胖贼的尾巴被他攥得生疼,回过头来嗷了一声,使劲挣脱开来。
外头听见胖贼的声响,富贵儿忙带着两个小太监冲进来,唯恐是胖贼一时不防伤了主子。
见陈文心和两个阿哥都好好的,他这才放心。
五阿哥气哼哼地指着胖贼,“敢冲本阿哥嗷?你竟敢冲本阿哥嗷?”
那副小纨绔的模样,看得人不禁好笑。
陈文心正想着他要说什么,没想到五阿哥两手撑到地上,小屁股高高撅起。
“你再敢冲本阿哥嗷,本阿哥也要冲你嗷!”
陈文心哈哈大笑,笑得肚子疼。
白露连忙伸手扶着她,怕她笑得太猛有个好歹。
“哎呦,笑得我肚子疼!”
陈文心果然抚着肚子,躬下了腰。
五阿哥见状忙从地上弹起来,“皇额娘,你怎么了?你快别笑了,包包不嗷了!”
到了晚间,后宫之中依然戍卫森严。
小桌子亲自到玄武门,迎接了一辆马车进来。
马车上走下来一个少年,戴着漆黑的斗篷,在夜色中看不清面貌。
有小桌子亲自迎接,一路上的侍卫,也没有加以阻拦盘问。
那少年步伐沉重,微微低着头,轻声开口。
“皇额娘她……近来还好吗?”
小桌子恭敬道:“尚好,有劳二贝勒记挂。娘娘近日都在翊坤宫待着,预备临产呢。”
二贝勒点了点头,不论朝中的局势将如何发展,她能明哲保身便是最好。
这种牵挂,并非是心悦的牵挂。
经过青梅酒那一番事,他早就大彻大悟。
现在的陈文心,于他而言,便是一个一直在帮助他、教导他的——皇额娘。
“那四弟他们,都还好吗?”
小桌子略顿了顿,紧接着答道:“好,好着呢,四阿哥就在翊坤宫,一会子二贝勒说不准能见着。”
关心是一回事,听到小桌子说四阿哥也在翊坤宫,他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他难以面对自己这个四弟,既羡慕嫉妒,皇阿玛把皇位传给了他。
又羞愧难当,觉得自己在和弟弟抢东西。
毕竟,四阿哥从前待他真心实意,反倒是自己,竟然下得了手打过他。
见二贝勒迟疑,小桌子安慰道:“二贝勒不必担心,娘娘只是请您进宫说说话,并没有别的意思。”
小桌子也误会了。
他以为现在二贝勒和四阿哥,在争夺皇位,彼此相见必然眼红。
担心二贝勒以为陈文心帮着四阿哥,要对他有所不利,所以多加解释。
二贝勒只是轻轻摇头。
“公公放心,我从未疑心过皇额娘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