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湄伸手用手背探了探沈莙额间的温度,在确定她没有发热之后才算松了口气,轻声道:
“勤政院里外围了几层禁卫,能有什么事呢?倒是这上阳宫里没什么人把守,我这一夜都想着你要平安才好。”
沈莙急于知道事态发展,拉了秦湄上暖塌坐着,附耳问道:
“昨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现在那些刺客可都抓着了?”
秦湄以为沈莙是在担心自己在宫里的安危,也没藏着掖着,柔声安慰道:
“你不要担心,宫里已经安全了。昨夜里陛下和那位大人并几个吏部官员和翰林院的学士在勤政院探讨会试的后续批阅放榜事宜,不想有几个大逆不道的刺客混在奉茶和值夜的内官里进了大殿,当即就想要行刺。那些个刺客是些功夫奇佳的,大殿里的那点子禁卫没几下就被他们刺死了,吏部和翰林院也有死伤,我们到的时候还能问着血腥味呢。这次若不是有那一位在场,没准这时候宫里已经变天了。今早上还是人心惶惶的,直到哪一位前来复命,又有内官从太掖池里捞出了那些刺客的尸身我们才被遣了回来。此时禁军已经在清算这件事了,刺客们的尸首也交予西厂和大理寺进行调查。你不知道,那一位可是又帮了陛下一回,可惜亲王之上已经再难加封了,陛下只好赏赐了丹书铁券和几大车的金银珠宝。”
沈莙静静看着秦湄,清楚地注意到了她眼里的艳羡。可是她自己很难有秦湄这样的想法,在听到‘赏赐’这个词的时候浮现在她脑海的只有姬浔肩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是不是人性本来就是这样,前朝后宫,布衣百姓,他们都只能看到那位‘九千岁’金碧辉煌的府邸,只手遮天的权势以及显赫的地位,而习惯性地去忽略为了这些东西他究竟付出了多少,华服锦衣之下有多少道伤口。
沈莙不是悲天悯人的性格,她连心疼自己都懒得费时何况是其他人。姬浔的阴鸷可怖世人皆知,而他骨子里的傲慢挑剔更是不容有人对他产生悲悯一类的情绪。沈莙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若是单纯的同情,那心里这种酸涩的疼痛又是怎么回事?若还有某种她不了解的东西掺杂其中,那么顺着这种心情走下去,前方又会不会是万丈深渊?
秦湄不清楚沈莙的心事,她拉着沈莙一起用膳,拉着沈莙一起散心,拉着沈莙一处说话,所有人都依旧笑意盈盈,仿佛昨夜的事已经完全淡去,仿佛后宫之中一如既往,风平浪静。
沈莙后来在上阳宫依次见到了正常当值的忍冬等人,一颗心总算落了地,不管那夜姬浔同自己说的西厂叛徒究竟是何人,总之平安留在上阳宫的这些人肯定不是。尽管心里好奇,沈莙还是忍住没有向岚绥她们仔细打听,那天夜里的事她也不曾向旁人透露半分。
直到三月底,宫外的沈菱没按照约定的通信时间行事,突然来了一封家书。沈莙捏着信封时,心里不住打突,总觉得这封信有着打破一切平静的力量,她用自己的妆刀挑了几次才将封口划开,平定了紧张的情绪才伸手抽出了信纸。
薄薄一张宣纸,折了又折,摊开来看,上面却只有短短一句话:
南海郡中郎将裴榕于半月前进京。
沈莙拿信的手一僵,沉默着将这句话从头到尾看了十几遍,然后双手颓然垂下,点燃油灯,将信纸燃尽。
若说沈莙之前想将要将所有的事情串成一线少了些什么,那必然就是裴榕这个连接点。
裴榕此人的身份有些特殊,其先祖原是辅佐开国皇帝言帝登上地位的一大功臣,封侯封将,家族曾经显赫一时。可是在后来国运昌盛之后裴家反而淡出了朝堂,历代皇帝手下都再未出过三品以上的文官。尽管这样,到了如今这样的时局,裴家的力量依旧不容小觑,因为作为开国功将,文不能兴国,武却能安邦。裴家善出军事奇才,自家剑法兵书代代相传,及至今日,已是满门虎将。这个将门世家在京中无法伸展拳脚便果断地将势力逐渐南移,势力范围遍及桂林郡,南海郡以及象郡。蜀郡以南,除了南诏王手里的大军,就属这个裴家最是强大。而裴榕就是裴家年轻一代的个中翘楚,若是现今家主也就是其父裴擎逝去,他毫无疑问会成为新的车骑将军。
然而让沈莙心悸的却并不是他这一层的身份,南诏王府和裴家乃是南方蕃国的真正主宰者,这样两个显赫的家族却在四年前有一次盛大的利益联姻,南诏王姬桓的亲妹惠福郡主就在那年初春嫁给了裴家三公子裴榕。至此,南境最强的两大军事力量达成了短暂却又令人忌惮的利益联盟。裴榕半月前进京,与姬浔受伤的时间只差了几天,况且他作为地方武将,进京已经半月有余却不曾上朝述职拜见皇帝,对前朝后宫也捂得颇为严实。沈菱虽还未出仕,但他在京中还是有些可靠的消息来源的,如今这样急匆匆地来了这样一封信,想必也是才发现这件事。
沈莙抬眼向窗外望去,天色昏沉,四周显得格外冷清,就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一般,叫人心里难受。
不管前朝将有什么风雨,此时后宫却是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惠妃庄妃和德嫔依旧三分天下,另有晴嫔也颇得圣心,玉嫔降做苏昭媛之后仿佛就这样彻底地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秦湄甚至乐观地觉得这位昭媛再无出头之日了,对她这样的想法沈莙是持有怀疑态度的,只要苏相一日不倒,这苏昭媛就不会一直任人打压,后宫前朝互为依持,谁也离不开谁。算算时日,苏相也该是难以忍受怀疑而渐渐疏远广恩侯了。
沈莙在等,等那位中郎将从阴影中走出来,他进京这么些时日,不可能永远瞒着不向皇帝禀报请安,时间一久,姬浔自然能抓到他的把柄向皇帝说他私自进京不愿面圣,必然图谋不轨。不管是外因还是内因,此时离裴榕做出下一步行动已经不远了。
四月上旬,这位年纪轻轻的中郎将终于登上了三宝殿,真正作为朝臣向皇帝请罪又请安。这时候会试放榜已经不足十日,裴榕挑选的时机让沈莙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生怕他危及沈菱的会试成绩。
可惜第二日从李绩那里听来的消息却比前一件事更加糟糕,裴榕以惠福郡主现住京中府邸为由,向皇帝请了赏,说是南方如今诸事皆安,希望能够在京中休假,和妻子作伴。皇帝将惠福郡主扣留在京本是想以她为质,挟制南诏王姬桓,可是没想到不仅没能起到防范作用,反而把狼招来了,给了裴榕一个冠冕堂皇的留京理由。不过姬浔也不是什么善茬,当即有他底下的人在朝堂上提出,裴榕作为中郎将,私自进京已是不敬,如今还想带着三千府兵留守于皇城,更是没有任何道理。苏相自然是站在裴榕这边的,一时间双方辩驳僵持不下,最后在皇帝的调解下才各退一步,裴榕可以留下,但他的府兵只能留十分之一看守京中府邸。
沈莙思量着,三百人实在是不能在京中翻出多大的浪来,还不如禁卫人数的百分之一。
可是不管怎么样,这样一颗不□□就这样被留在了京城,日后凡事皆要多想一层才是。
裴榕终于站在明处了,沈莙也算是稍稍松了口气,接下来的几天也都忙着奔走打听关于会试放榜的消息。
☆、江夏郡
四月十五是每年皇城外墙杏榜放榜之日,那一日里,京中总是格外热闹,杏榜周围里外三圈人头攒动,大街小巷皆是官家贵族的小厮奔走相告或是向主子报喜报忧的身影。
沈莙一夜未睡,第二天早起时脸色分外憔悴,尽管知道沈菱会第一时间写信告知自己会试的结果,可是书信从宫外到她手里也需要一段时间。她不肯多等,早早就拜托了李庸帮忙打探宫外关于这次春闱结果的消息。
后宫之中也有其他的妃嫔女官家中有亲人参加了会试,一时间各宫走动都多了起来,这些女孩儿互相打探消息,也有得了他人喜讯的急着向相熟的姐妹报喜的。沈莙用过早膳之后便拉着忍冬岚绥直接往李绩李庸的房里去了,李庸出宫替姬浔办事,因而才有机会帮沈莙瞅一眼杏榜。
在沈莙绕着小小的屋子足足绕了有几十圈之后,李绩终于忍不住开口抱怨道:
“快别走来走去的了,晃得人头晕,李庸既然答应了你就必然会把这事办妥的,着急有什么用。”
他的话音刚落,沈莙就被一旁同样无可奈何的忍冬按到了座位上,
“你二哥才名远扬,别说是会试,将来殿试必然也是一帆风顺的,你这是操的哪门子的闲心。”
沈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直静不下心来,比自己当初查高考成绩的时候还要焦躁,只要一想到有的举子孙子都会跑会跳了都还没高中,她那颗小心脏哪就难以落下,不住地灌水,双手合十默念几句‘阿弥陀佛’。
几个人窝在一处等了一会儿,这时候屋子的木门一动,沈莙立马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盯着看。李庸出宫干了些体力活儿,回来的时候风尘仆仆,端起桌上的水就喝了个精光。
李绩略显严肃地向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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