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箫在一旁冷眼观察,发现苏允儿摆牌时,似乎有些门道。
很快轮到殷逸猜牌。
然而一次都没中。
这下大家都惊奇了,纷纷轮流上前,让苏允儿猜牌。
就是程箫自己也上阵。
最后大家齐齐输了个干净。
殷逸面子上好看了一些。
程箫深深忘了苏允儿一眼,他看出一些门道了,可是并不全懂,他很想问问她,后又想,自己要是连推理出来的能力也没有,怎么能入得了她的眼呢?
回去过后,他一个人拿着叶子牌照着苏允儿的方式摆牌,渐渐的,他发现苏允儿摆的是一种乾坤八卦阵。
他苦笑一声,殷逸那样的脑袋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惊才艳艳描述她再合适不过。
被苏允儿侵扰的情绪在心里久久不散,后来他听闻她病重,他心痛不已,找了借口去苏府。
他看到了苏峥,踟蹰了好久终究没有找借口去看望苏允儿,他是个君子,无缘无故去探望一个闺阁女子,怕坏了人家的清誉。
苏峥是个聪明人,他也不敢在他面前露出马脚,最后喟叹一番,准备离去。
也许是天可怜见,在他走出苏峥的书房时,看到苏峥书房外隔着水池对面的水榭上靠着一个女子。
只见她一袭白衫清绝胜雪,半倚靠在红柱子上,仰头望着苍天。
隔得远,看不清她的神情,可是依旧感受到她那种淡淡的忧伤。
那样苍白的脸色,唯有红唇一点朱,看着十分真实,仿佛她要羽化登仙似的。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离开了苏家。
那是他与苏允儿的最后一面。
那一幕深深刻在他脑海里,永远挥之不去。
再后来,苏家出事了,她病重,他很想找机会去看她,却在半路听到皇后下旨,用白绫赐死苏允儿!
那一瞬,他只觉得天崩地裂,仿佛灵魂被抽走了。
从此他浑浑噩噩过了一阵,他不明白为何要杀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他悄悄找人暗中打探,才知道,苏允儿被传有母仪天下的命格…..
程箫听到这个说话,黯然苦笑。
发誓这一生无论什么境遇,绝不涉政。
他把这一份蒙蒙浓浓的情愫压在心底,从未对任何人提起,也没人看出端倪。
苏峥死后,他被人推出誉为京城第一公子,他不在乎,也不在意,继续过着悠然闲淡的生活。
唯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寂寞。
一年后…对,一年后,他怎么都没想到在鹅湖诗会上看到那样一个女子,她那么像允儿,她以当年赢过林七的手法赢了白坚。
天哪,没有人能想象他当时的心情,他觉得自己在梦中走一遭。
她叫叶昀,一个扬州官吏的小女儿,名不见经传。
程箫相信整个京城曾远远细致地观察过苏允儿神态的人没有。
只有他,只有他曾注视过她很多次。
他看到叶昀时,那种熟悉感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一度,他以为自己找到了苏允儿。
可是…殷逸跳了出来,殷逸不再是那个锋芒毕露的少年,殷逸因为允儿的死,性子变得冷沉了很多。
他发现殷逸开始护着叶昀。
然后…荀筠冒了出来,他告诉大家,苏允儿是他的未婚妻!
程箫默默地垂了眼,不再淌入这场乱局。
再怎么样,她终究不是允儿。
后来,再后来,她大放异彩,有着不输于允儿的才华,却又没有允儿那么高高在上,她更讨喜。
就连他…也很喜欢她。
她十四岁生辰那一次,他悄悄给送了一份礼物。
一支羊脂玉簪子,在簪子末尾,他亲自雕了一朵兰花。
唯有她配得上淡雅如兰。
那份礼物没有署名,她应该也不知道吧。
程箫一如既往云淡风轻,但暗地里时不时关注她的婚事,偏偏她的婚事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
他很为她担心,这么好的女孩子,被那么多人觊觎,可不是好事。
直到后来…她跟荀筠的婚事尘埃落定!
那一日荀筠邀请他做接新娘的副官时,他记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下,扬起了唇角,欣然应允。
大婚当日,他笑容满脸,打扮整洁喜庆,去叶府迎她,迎她做别人的新娘。
没有人知道,那一日他举杯站在廊下,看着荀筠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迈出来时心痛的感觉。
热酒下肚,他的心仿佛被细针扎满了孔,烈酒流入,煎熬他整个身心。
人世间最遥远的距离就是他站在她面前,与她擦肩而过,她却不知道她是他唯一爱过的人。
新朝建立,程家覆灭,他被贬为庶民。
索性,他出京,带着妻儿游山玩水一番。
离京前一日,他这一生至交好友林七在万芳楼给他送行。
二人坐在临窗的一个雅间,案几上正煮着一壶热酒。
两个人均望着那热腾腾的酒气,默然不语。
“林兄,你也别为我担心,程家有今日的祸事,也是咎由自取,我本无名利之心,如今荀筠能保下我妻儿,我母亲也相安无事,这已经是最大的宽容,我心里并不任何芥蒂。”
他昂然看向窗外细雨霏霏的天空。
“这一生唯有的遗憾便是没能像你一样去看看这大千世界,如今有了这机会,我便了无遗憾了!”
他浅笑地望着林七,脸上一片泰然。
可是,他发现林七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看着他。
“你真的再无别的遗憾了吗?”他声音有些沙哑,又带着笃定。
程箫蓦然一怔,没有说话。
林七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前不久,我曾看到东海王妃带着一支羊脂玉兰花簪…..而我曾在程家书房不经意看到你亲手刻下那朵兰花!”
“.……”
程箫身形猛得一震,垂下头去,再也没有说话。
“程箫,人最遗憾的不是没有得到自己的心上人,而是从来没有让对方知道,自己心里住着一个她!”
程箫不知道,这一句话从此成了他的梦魇,无论他走到哪,只要烟雨朦胧的日子,他总会想起这话。
久而久之,他也释然了。
既然注定不能在一起,何苦去打搅对方,让对方心里埋下一根刺呢?
人这一生若没有遗憾,便无趣了。
正文 番外 我不做皇太孙(一)
大盛新朝太康三年四月,正是枝繁叶茂,鸟语花香的时候。
天气不炎热,不寒冷,温和宜人。
然而这个时候,偏偏有人热得额头冒大汗。
东宫內侍太监徐直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往下掉,站在东宫侧殿外的窗口望着里头那一片狼藉胸闷气短。
小主子已经一天没吃饭,吵着闹着不肯做皇太孙,要去东海桃花岛找东海王和王妃。
这可怎么办才好!
“哇呜呜…..”
哭声一阵一阵传来,惊天地泣鬼神,听得他全身都在发抖。
屋子里的古董已经被砸了一地,明明还不到三岁,本事却不小,放得再高的东西都能被他拿到,然后往地上砸去。
真是有钱就不眨眼呀!
徐直欲哭无泪。
怎么办呢?
去告诉皇帝和皇后,定然是他们做事不周,一定会挨一顿骂,不去告诉,这小祖宗哭得没玩没了啊。
东宫皇太孙贴身太监一职可谓是大盛开朝以来最艰险的职位了。
人人羡慕他不来,却不知道他整日在刀尖火海上溜达。
最后他硬着头皮,躬着身子闪到了里头坐在凉塌上哭得没鼻子没眼的荀煜身边。
“我的小祖宗哎,您别哭了,小心哭病了哟!”徐直挨着他坐了半个屁股给他摸背顺气。
你瞧他,泪珠在那长长的眼睫上挂着,乌溜溜的眼睛水汪汪的,猫着背,小短腿摊在那,两只软哒哒的小爪子正抠着脚丫,身子还一颤一颤的,活像个被人遗弃的小娃。
哎哟喂,他可不就是被遗弃了吗?
为什么爹爹和娘亲让他做这个劳什子皇太孙,却带着姐姐和弟弟在桃花岛玩。
明明该是爹爹来做太子,凭什么让他来做替罪羔羊!
“我要去找皇爷爷!”小家伙荀煜顿时小虎躯一震,吼了一句。
正当徐直以为他要跳下去直奔皇帝御书房时,却看到他朝自己张开了软哒哒的小手臂。
这是要抱啊….
徐直苦笑一声,立马抱起他,起身往御书房走。
路上,荀煜小家伙在他肩上攀援一下,直接骑在了他脖子上,然后抱着他脑袋,就这样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一脸寂寞空虚冷进了御书房。
碍于荀煜小朋友以不做皇太孙为威胁,皇帝下旨皇太孙可以在任何时候进入御书房和皇帝的寝宫,所以当小家伙骑着人头马进来时,就看到了内阁大臣和六部尚书在御书房内品酒喝茶商议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