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看着,似是受到了蛊惑一般,凑上前去想要吻一吻她紧闭的双唇。
对方却皱眉微微偏了下头,他便吻在了她的颊侧。
条川道泉罕见地没有生气,那一瞬而逝的接触,让他以为早已封冻腐朽的心,竟轻盈地跃动起来。
“和我回日本吧,好不好?”他满目憧憬,神经质地问。
杨清笳依旧侧着头,双目低垂,不为所动。
“你跟我回日本,我就放了她。”
杨清笳纤长的眼睫颤了颤,抬眼看他,白皙的脖颈上还箍着一圈淤青的指印。明明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她此刻面色沉静悲悯,一眼观之,既坚强又脆弱,出奇地矛盾。
条川道泉似是忘了自己可以用强,反而执拗地问:“你答应我,你答应我好不好?”
杨清笳偏头看一旁的楚芸萱,对方不知何时已经微微睁开了眼,她仿佛刚刚认出了正静静望着自己的女子,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无声的唤了一声杨姐姐。
杨清笳缓缓地阖上眼,再张开时,哑声道:“放了她,我跟你走。”
——————
三日后,皇帝大婚。
武宗刚去,不宜操办过盛。
纳彩问名和发册奉迎后,连仪仗都不曾派,只着一队校尉备了辇驾,将人接进了宫中。
紫禁城内除皇帝外,因武宗丧期,现在还均是素服黑冠,此番虽是迎婚,却也不敢弄得太过热闹失了礼数,只在偏殿简单装点了下,聊胜于无。
李溶月倾慕段惟,但段惟显然对她毫无感觉。
她虽任性,却不是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何况入宫为妃,乃是天下女子求之不得的荣宠,她只犹豫了片刻便答应了。
李昐也是高兴不已,再三叮嘱自己女儿,要赢得皇帝宠幸,早日诞下龙龙种,光耀李家门楣。
权力是个好东西,它让李溶月怀着满腔的得意,坐上了辇驾。
然而这场婚典似乎跟她的期望有些差距。
一切从简,没有宴席,也没有庆典,众臣上了贺表,就算尽了礼数。
这倒让朱厚熜轻松了不少,若是按照往常繁复的大婚流程,他本就心不甘情不愿,恐怕一怒之下,难保不会直接走人。
二更已过,一身盛服的李溶月正等在听澜苑。
“陛下。”
她听见门口的宫女唤道。
随即一阵脚步声传来,李溶月透过锦袱下的空隙,看到了一角大红的冕服下摆一闪而过,她的心砰砰直跳,既期待又有些羞怯。
朱厚熜打发了宫女,便径直走到桌边坐下,他心中郁卒憋闷,便抬手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李溶月心下忐忑地坐在床上,等了半晌也不见皇帝过来。
她忍不住故意咳了一声。
她这一咳,朱厚熜方才意识到这屋中还有人一般,开口道:“你早点休息吧。”
他说着,竟抬脚向外走。
李溶月闻言急了,她一手掀开锦袱,急唤道:“陛下!”
朱厚熜闻言回过头,两人四目相对。
李溶月一身大红喜服,刻意打扮之下美艳非凡,所谓楼上观山岳,灯下看美人。
然而朱厚璁却丝毫不买账,他沉着脸,如同面见朝臣一般,淡问:“何事?”
李溶月这才看清了这位新帝的相貌,他很年轻,虽不及段惟那般眉目深邃,却也是高大俊朗,气宇轩昂。
此时对方正蹙着眉头,自带一股上位者的贵气,令她不由心跳快了几分。
“陛下不留下来吗?”她低声低气儿,娇羞一笑,柔声问。
朱厚熜不为所动:“朕还有折子尚未批完,今夜会留宿在乾清宫,你早些休息吧。”
言罢,他还未及对方再说什么,径自离去。
李溶月本来入宫便一切从简,这场婚事跟她想象中的轰动京城,盛大至极差得太远,她向来心高气傲,娇生惯养,现下心里本就心有怨气。
如今新婚之夜,又要独守空房,若非对方是一国之君,恐怕她早就发作了。
饶是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掀翻,看着地上一片狼藉,她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代皇帝大婚多在十六岁,而且过程是很复杂的,本文行文需要简化修改很多,大家看过就好,不必深究。
☆、第157章 东走西顾
杨清笳失踪了近四日,段惟已将城内翻了个底儿朝天, 却仍旧没有任何消息。
赵诚从未见过段惟如此惊惶焦躁, 眼看对方就差杀进皇宫找人了, 他赶紧安慰道:“杨状师素来足智多谋, 相信无论何种境地, 必能逢凶化吉。”
段惟自然知道杨清笳向来智计百出, 然而她这次面对的,却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落在这凶残之徒手中,不得不让人担心。
眼下拖得时间越长, 恐怕情况就越糟。
他连续几夜没合过眼,眼下青黑,心力交瘁, 就算是铁打的恐怕也熬不住, 赵诚劝他休息一下, 却被对方一口否决。
待二人还要出门继续寻人,霁华却于此时找上了锦衣卫衙署。
段惟以为杨清笳有了消息, 赶紧将人迎了进来,然而又是白高兴一场,霁华说骁腾刚刚自己回到了杨府。
杨清笳失踪当日便是骑骁腾出门,这会儿马独自跑了回来,她想起段惟嘱咐过自己,一有风吹草动就要要及时告诉他,现下便赶紧硬着头皮找到衙署。
段惟听罢心中生出些希望来, 宝马良驹均有识路的灵性,保不准能带着他找到人也说不定。
他立刻点了一小队人马,放开骁腾,紧随而去。
博迪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消息,说什么都要同往,段惟着急救人,顾不上拒绝,便随他了。
骁腾跑到了那个泥塘附近,段惟等人跟着它,眼见出了城,不由暗骂自己蠢。他只管在城内搜人,却忘了凶手很有可能已经出了城,当真是关心则乱。
博迪见马停住不走了,便四下环顾道:“应该就在这附近失踪的吧?”
段惟打量一下周边环境,随即将带来的七八个校尉全都撒出去四下寻人,自己则和博迪也沿路找寻了起来。
深秋时节,郊外草木并不繁盛,是以视线极佳,搜寻起来事半功倍。
约莫盏茶后,二人找到了一个可疑的山洞,段惟急着进去,却被博迪拦住:“洞内不知是啥情况,还是不要太莽撞,咱们先探一下吧。”
段惟没想到有一日自己居然会被博迪教训莽撞,然而他根本顾不得这许多,提刀便冲了进去。
洞内光线白日里仍旧异常漆暗,他眨了眨眼方才适应。
不远处地上还残留着一小撮灰烬,还有半堆尚未用光的柴枝。
他俯身伸手去摸,灰烬已经凉透。
段惟这一俯身,竟看到不远处背光处的旮旯里,似有一人蜷在在洞里侧!
他心中一惊,两三步便急走了过去,蹲身细看。
单看身形,这人应该是个女子。
他抬手拨开对方一头遮面的乱发,一股失望之情油然而生。
是楚芸萱。
博迪紧随其后赶来,看见地上人后,立即上前,急问:“小鸡仔!你怎么样?”
段惟道:“先给她喂点水吧。”
博迪闻言方才想起这茬,赶紧掏出随身带的水囊,将楚芸萱上半身扶起,靠在自己怀中,拔开塞子,给她喂水。
楚芸萱半昏半醒之际,感觉一阵清凉的水流涌入喉头,立即大口吞咽了起来。
博迪一个大男人,粗手粗脚也没有伺候过别人,见她似是异常干渴,便把水囊几乎垂直地塞到了她的口中,水一股脑地涌入口鼻,后者立刻被呛到,猛地咳了起来。
他又放下水囊,赶紧手忙脚乱地替对方抚背。
楚芸萱喝了些水,这一咳倒是清醒了许多。她张开眼,模模糊糊看见正扶着自己的人,有些不可置信:“博迪大哥……”
“是我,你怎么样?”他赶紧应声。
“真的是你吗?我没做梦吧,还是我已经死了?”
“是我!你受苦了!”
楚芸萱突然呜咽起来,连日的惊吓折磨,见到博迪后,委屈如同山洪暴发一般,奔涌而出。
博迪最见不得女人哭,立刻手足无措地安慰道:“没事,没事!现在没人敢欺负你了。”
杨清笳还没有消息,段惟没心思看他们你侬我侬,劫后重逢的感人戏码,上前急问道:“清笳呢,你见到她没有?”
提起杨清笳,楚芸萱倒收了些哭声,抽噎道:“杨姐姐被那个歹人带走了!”
她还活着!
段惟闻言心中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心又被提了起来,即算性命无虞,想必她也少不得吃苦头。
“她被带到哪里去了?”他问。
楚芸萱摇了摇头:“那人没说。”
段惟闻言上前一步,急道:“你肯定知道些什么,再仔细想想!”
她不想再回忆这几日发生的种种噩梦,但杨清笳用自己换了她一条命,她亦不想让那位杨姐姐有危险,于是便忍着不适极力回想道:“那歹人……好像是从东倭来的,他只有一条胳膊,脾气很坏……”
段惟闻言大吃一惊:“那人是不是叫条川道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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