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她只等了盏茶,便有一人走了出来。
不是那个小吏,而是宝钞提举司的提举曾文麓本人。
他年过半百,官职不大却是一身的官架子,晃晃悠悠地腆着肚子出来,眯眼问:“就是你找本官?”
杨清笳起身道:“曾大人贵人事多,此番叨扰了。”
曾文麓拿一双三角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方才拖着长声道:“找本官何事啊?”
杨清笳站起身,扯出个公式化的笑意:“我是个状师,这次来,是为了楚家的案子。”
曾文麓哼了一声,道:“那你应该去找刑部同僚。”
“宝通泰的账目难道不是移托给贵司了吗?”
曾文麓听待客的小吏说,外面候着的,有可能是哪家票号打发过来送礼的,这才勉为其难出来一见,没想到对方竟是来查账的,他冷下脸道:“你区区一个民间状师,手伸得太长了吧?”
杨清笳道:“此案关涉三十几条人命,不得不查个清楚明白,小状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曾文麓斜觑道:“你查你的,本官可没拦着!”
他说罢便转身往回走。
杨清笳见他敬酒不吃吃罚酒,出声喝道:“曾文麓!”
她语声威仪清肃,曾文麓听对方叫自己大名,下意识回头看,见杨清笳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块牌子。
她长身而立,握牌于手,扬声道:“曾大人可识得此牌?”
曾文麓定睛细看,这一看不得了。
他神色一瞬诧异,随即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下,口中山呼万岁。
他行过礼后再起身,看杨清笳的眼神却与方才截然不同。
“杨、杨状师,这块金牌是……”
杨清笳云淡风轻道:“圣上所赐,我为查案不得已出示,还请曾大人见谅。”
曾文麓没想到一个不起眼的女状师竟然与当今圣上有莫大关联,他心中一个哆嗦,立刻满面堆笑:“哎呀……本官公务繁忙,方才脱得身来,怠慢了杨状师,还请杨状师见谅!见谅!”
“曾大人不嫌我手伸得太长了吗?”她淡道。
曾文麓脸皮堪比城墙拐弯,涎笑道:“方才是我糊涂,杨状师请坐,来人啊!”
他话音未落,方才那个小吏便一溜儿小跑到了跟前:“大人。”
“你是怎么办事的?连杯热茶都不知道换!杨状师等了这么久,你就不知道直接去内堂向我通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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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亏空
小吏无缘无故背了黑锅,有苦说不出就只能一直点头哈腰。
杨清笳没功夫跟他扯皮, 直截了当道:“我想查一下宝通泰的账目。”
曾文麓不敢直接拒绝, 但乖乖将账目奉上又不甘心, 于是道:“账在我这里不假, 但数目太过繁多, 若无十天半个月, 怕无法查阅完毕啊……”
杨清笳闻言笑了笑,转身作恍然大悟状:“曾大人这一番话倒提点了我,我一人怕是没有办法及时查阅,不过贵司众位想必都是阅帐的个中好手, 曾大人应该不介意出手相帮吧?”
曾文麓这个五品提举,一向是个可有可无的闲职。
他也是正正经经的科举出身,自然想像其他前辈一样, 拜命入阁, 在官场上混一番风生水起。
然而天不遂人愿, 有人入阁,位极人臣, 就必然有人发配清水衙门,乏人问津。
曾文麓是典型的后者,能耐稀松平常,却又不甘心在宝钞提举司混到致仕,他往日百计钻营,见缝插针,这次楚家出事, 所有账目悉数交到自己手中,在他看来便是一次绝好的机会。
这事若办得好,没准儿能够咸鱼翻身,破壁飞去。
他打定主意要乘上这次的“东风”,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来。
这人手握圣上亲赐金牌,明显是来抢功的,曾文麓不得不忌惮她。
杨清笳见对方满目顾虑算计,这样的官场老油条,她并不难猜出对方此时此刻在算计什么,无非是得失好处。
她想通了其中关节,便道:“曾大人不必多虑,我是状师,此番查案求的便只有真相。若曾大人能助我一臂之力,待此案真相查明,我定会将大人的功劳禀明圣上。”
她虽然看不惯这种无能官僚,却也分得出轻重缓急。
杨清笳无意折腾为难曾文麓,眼下首要任务便是尽快找到线索,查出楚芸萱的下落和真正的凶手,其他均可搁置一旁。
曾文麓瞧对方是个上道儿的,仔细想了想,若硬碰硬得罪人不说,最后的功劳也未必会落到自己头上。
他思来想去,最终只得松口道:“杨状师此举是为了破案,我们宝钞提举司也希望真相早日大白,自然也是义不容辞。”
杨清笳闻言笑道:“如此,便多谢曾大人了。”
曾文麓召集了数十号京城一等一的账房,算上杨清笳在内,十几个人不眠不休地整整核算了一宿,终于得出了结果。
然而这个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
宝通泰竟然足足有四十五万两的亏空!
按照现在的一般票号情况来看,这么大数额的亏空是极为罕见的。
众所周知,票号这类金融机构最怕的就是大笔资金无法回笼,那极容易造成资金链断裂,对于一个讲求资金周转和公信力的票号来讲,无疑是致命的。
楚家经商近百年,一路发展成大明四大票号之一,不知何故会产生这么大的亏空。
若是普通借贷,账目上势必会将借贷人,借贷数目,归还日期一一记清。
然而这笔亏空的去向却是空白一片,不得不说十分诡异。
杨清笳不由多想了一些——楚家的灭门,会不会与这笔亏空有关?
然而让她更加担心的是,一旦这笔亏空被储户知晓,造成大规模挤兑,以此时宝通泰的资金状况来看,关门大吉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届时大明的银钞市场想必也会受池鱼之殃。
曾文麓也没想到,这一查账竟查出如此大的娄子。他心中没底,不由问道:“此事是否应当及时向圣上禀明?”
杨清笳想想,道:“此事眼下不宜上折惊动圣听,人多嘴杂,一旦消息泄露,恐怕会造成银钞市场混乱。”
曾文麓虽然没什么大能耐,但身为宝钞提举司的提举,自然也明白此事非同小可。
监督银钞市场,防范流通风险也是他的职责之一,如今宝通泰被爆出这么大的资金亏空,若深究,曾文麓也脱不了干系,若现在就上禀,是功是过犹未可知。
思及于此,曾文麓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对方的建议,然而他心中却顿时不安起来。
杨清笳之所以这么说,不是想要将此事瞒下,而是要找个恰当时机,秘密汇报给圣上,以防止消息走漏引起不必要的骚乱。
杨清笳从宝钞提举司回来,便看见段惟等在厅堂。
她此时已是整宿未睡,形容倦怠,眼下青黑一片。
段惟见她回来,连忙上前问道:“听霁华说你昨夜一宿未归,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杨清笳将在宝钞提举司查到的事情讲与对方听,段惟亦是十分诧异。
眼看这案子走向越来越复杂,根本不似二人开始想的那般简单。
“你那边有什么新的线索吗?”她问。
段惟并未直接告诉她,反而道:“你还是先进屋,略作休息吧?也不急于这一时。”
杨清笳现在虽然困得直打晃,却没听对方的,仍就坚持问:“是不是博迪和楚芸萱有消息了?”
段惟知道,如果自己现在就告诉她,她肯定要马上赶过去了解情况。
若不告诉她,以杨清笳的性子,是不可能不追问的。
段惟无奈,只得坦白道:“是博迪,他找到了锦衣卫。”
“太好了!”杨清笳欣道:“我们这就过去问一问博迪,看看能不能查出楚芸萱的下落。”
段惟知道自己拦也没用,只得依她。
杨清笳牵过骁腾,刚要上马,却被对方拦住:“你太过困倦,骑马不安全,还是坐我的马吧。”
杨清笳闻言想了想,自己现在这个精神状态,骑马八成就相当于醉驾,万一一会儿跑起来,在街上碰到行人那就遭了!
于是她从善如流,转身坐上了段惟马,后者牵起缰绳,马便听话地走了起来。
二人一站一坐,往锦衣卫衙署走。
马背上有规律的摇晃,让本就困顿的杨清笳更加昏昏欲睡。
段惟见她晃晃悠悠地坐着,好几次都差点从上面大头朝下栽下来,也顾不得旁人眼光,直接飞身上马,坐在了杨清笳身后,与她共乘一骑。
段惟看了看身前已阖目睡过去的人,抖了抖缰绳,双腿一夹马腹,马儿便窜了出去。
骏马在大街上飞驰,一跑一过,两旁的路人不由抻头看。
只因那马上的一男一女,十分抢眼。
“小姐……那不是段公子吗?”路旁的一个丫头对身旁的华衣女子道。
那华衣姑娘正是李溶月,她看着段惟和杨清笳飞驰而去的背影,恨声道:“这个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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