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遗和秦承锐坐在回去的马车里,陆拾遗一面手肘拄窗托腮地望着外面摩肩接踵的人群,一面若有所思地问秦承锐,陆德正最后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好歹也养了你这么多年,既然他这么跟你说了,那么你以后注意着点也就是了。而且,你我还真可以算作是天生一对,拾娘,你知道吗,曾经我们家里也来过一个疯疯癫癫的道士给我批命说,如果我想要一生平安顺遂的话,那么就永远都不要踏足京城。”
秦承锐唇角带笑的给陆拾遗说着曾经的往事。
陆拾遗被秦承锐的话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她回过头来,脸上表情很是认真的看着他问道:“这是真的吗?夫君?你可千万别拿这样的事骗我,我可是会当真的!”
“这有什么好骗你的,”秦承锐不解地看着她道:“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回去问我娘,这桩往事还是她亲自告诉我的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秦承锐的眼睛里闪过一缕若有所思的光芒,他挑眉看着陆拾遗道:“拾娘你瞧着似乎很在意这件事情,怎么?你很想去京城看看吗?”
“不是我想要去京城看看,而是这实在是太巧合了。”心里已经有了些许猜测的陆拾遗神情颇有几分躁动的皱了皱眉头,决定回去后一定要好好的找秦阮氏探一探口风。
秦承锐不喜欢陆拾遗这眉头紧蹙的模样,恰巧他们的马车正从一家珠宝轩缓缓驶过,他连忙喊了一声停车,又亲自给陆拾遗戴上帷帽,这才小心翼翼地牵着她的手下了马车。
“今天你梳妆打扮的时候,我看了下你的妆奁盒,里面的饰物不仅老旧还早已过时多年,可见你那养母在给你置办嫁妆的时候,并不怎么上心,趁着现在还有时间,我们好好的去里面挑上一些新样式,如此,你跟着母亲外出做客,也不会失了体面。”
陆拾遗被秦承锐脸上那副“我给我媳妇儿买珠宝首饰那是天经地义”的认真表情所逗乐。
“你想给我买东西我没意见,”她一脸笑颜逐开地说道:“不过,为了彰显你这为人丈夫的诚意,你是不是应该用自己的银两来买?”
“已经成家了的儿子拿着自己父母发的月例银子给媳妇儿买珠宝首饰……”陆拾遗满眼促狭地看着自家的傻小子,一脸揶揄地强调道:“这话传出去,可有些不好听啊!”
秦承锐被自己的新婚妻子说得脸上的表情都黑了。
“拿着父母给的银钱讨好妻子……在夫人的心里,为夫竟是那种厚颜无耻之人吗?”
秦承锐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委屈。
陆拾遗忍住爆笑地冲动,一本正经的看着他道:“难道不是吗?据我所知,夫君这些年以来一直都呆在家中调养身体,除了公公婆婆给的银钱外,怎么可能还有别的财物呢?”
“调养身体是事实,但也并不意味着你的夫君彻底地一事无成。”觉得自己被挑衅了的秦承锐一边推着陆拾遗继续往珠宝轩走,一边解释道:“我因为身体的缘故,很多事情都不能做,就连看书也不能超过规定的时限,免得耗神太多,又不明不白的晕厥过去惹亲人挂怀。”
“为了打发无聊的闲暇时光,我给自己找了个十分有趣的爱好,那就是捏面人!”
说起自己的爱好,秦承锐整个人都显得眉飞色舞。
“捏面人?”陆拾遗轻轻重复,眼睛里的笑意浓郁得仿佛要因为盛载不了而尽数流淌而出。
“是啊,捏面人,拾娘,你可别小瞧这一项活计,我设计出来的面人模子,别说是宁州府,就是其他州府也有人专程过来求购呢!不过为了父亲的声誉考虑,我在和那些人打交道的时候,从来就没有暴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因此这个秘密,到今天为止也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望着秦承锐隐晦求表扬的嘚瑟小眼神,陆拾遗忍耐了许久的愉悦笑意终于自喉腔里喷薄而出。
“没想到夫君居然会这么多厉害!”
陆拾遗赶在秦承锐恼羞成怒以前,用很是惊叹地语气保证道:“拾娘很感谢夫君对拾娘的信任,还请夫君放心,拾娘一定会谨守这个秘密,除非夫君表态,否则拾娘绝不会和夫君以外的人提起这件事。”
“你记得保密就好!”秦承锐被陆拾遗夸得眉开眼笑又要强作淡定,“现在夫人能够安安心心的和为夫我一起挑选珠宝首饰了吗?”
陆拾遗忍俊不禁地看着翘尾巴的新婚丈夫,眉眼弯弯地说了四个字。
“求之不得!”
陆拾遗和秦承锐一直在珠宝轩逗留了大半个上午,直到饥肠辘辘才进了一家酒楼里用餐。
虽然秦承锐已经失去了对陆拾遗的所有记忆,但是在潜意识里,他依然情不自禁的把他爱人放在心尖尖儿上疼惜的。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夫妻俩头一次出门的时候,就惦记着给她添各种珠宝首饰。
“这里的首饰虽然瞧着还行,但到底没有京城等繁华地带的精致,不过没关系,等有空了,我可以亲自画了图纸找珠宝轩订做——其他的不提,这些老匠人的动手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秦承锐一边给陆拾遗舀鱼汤,一边说。
陆拾遗目不转睛的看着秦承锐细心的给她舀汤又挑鱼刺的模样,半晌,她才用温柔的几乎可以滴水的声音说道:“夫君你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我,难道就不怕把我惯坏吗?”
“惯坏了好啊。”秦承锐随口答道。“惯坏了以后就只有我受得了你,你也休想再离开我了。”
秦承锐直到把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口无遮拦的说了些什么。
他手上忍不住地一抖,筷子就掉到了地上。
陆拾遗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瞬间涨红的俊脸。
秦承锐磕磕绊绊的想要解释,但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解释……怎么尴尴尬尬的纠结了一阵后,他干脆破罐子破摔道:“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打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想把你锁在我的身边,日日夜夜的看着,哪里也不准你去……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对,像个脑子不清楚的疯子,可是我根本就没办法控制我自己,我——”
他的嘴唇毫无预兆地被陆拾遗以一种极为轻柔地吻住了。
“夫君,我很高兴你能够这么的在乎我,”陆拾遗的唇瓣与秦承锐一触即分。“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虽然嘴上从来不说,但是心里真的孤单极了……夫君,我完全能够体会你现在的心情,也很开心,很开心,你也和我一样……心里眼里想到的看到的都是我!”
陆拾遗在秦承锐动容的眼神中,轻轻握住他的手,“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夫君,我很高兴自己能嫁给你做妻子,也很幸运这一世能够与你一起携手到白头。”
秦承锐一点都不想在他的新婚妻子面前丢脸,但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眼眶里的酸涩和湿红,他用力捏攥了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汗湿的手心,用一种很是彷徨的声音,要多艰难就有多艰难地说道:“拾娘……我的身体情况……如今你也可以说是心里有数的……你……你要真和我在一起的话……以后……我有极大的可能留下你一个人……我……我不能这么自私……”
是的,他不能这么自私!
他的拾娘还很年轻,不该吊死在他这棵随时都可能枯萎的老树上,不该!
“我还真没有见过比你还要死心眼的人!”陆拾遗眼见着秦承锐面上的神情重新由动摇一点点地转变成坚定,忍不住地就是脱口一叹。
“拾娘,我这样做也是为你好,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舍不得你受委屈!”秦承锐脸上表情很是认真的说道。
他还小的时候,与孪生妹妹秦佩蓉的关系并不算好,也许是那时候的妹妹还没有懂事的缘故,她很喜欢到外面鹦鹉学舌回来,用十分劣等的手段刺激他,说着一些让他心里非常难过的话。
其中最让秦承锐至今都记忆犹新的是那句:你这个害人精根本就没资格和我一起被娘生出来!就你这动不动就昏迷过去的倒霉样,现在还有爹娘不离不弃的照顾你,等到他们老了,你看还有没有哪个蠢女人肯跳进你这个无底洞来,为你牺牲、为你付出!
秦承锐那时候虽然很不被孪生妹妹待见,但是他的心里依然对她充满着天然的喜爱与好感。他不但不曾怨恨她在娘胎里抢夺了自己的营养,还一心一意的想要像其他两个哥哥一样,宠着这个唯一的妹妹。
正是因为这份在意,让秦承锐清楚的明白,妹妹所说的那些伤人话都是别人教她说的。他虽然心里很不好受,但是却不愿意把这件事情捅到父母面前——本来爹娘就因为他的身体焦头烂额了,他如何还舍得让他们多操一份心。
而且,如果不是他身体不好的话,他的父母也不会把所有的关怀和心力都集中放在他身上,以至于忽略了对妹妹的教养。
好在妹妹长大以后,就变得懂事多了。
她不再像幼时一样,没事有事地与他抬杠,相反,她就和爹娘一样,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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