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璇低着头走到他面前,萧韵指了指右肩,让她将那里的扣子扣好。在等候他的时候,他自己已经把大部分盘扣解决掉了。这种衣袍为了体现做工精细,在许多地方都设计了别致又繁复的盘扣,其余部位还好,右肩的扣子就难对付了,一般人都擅长用右手,而他的左手并没有那么灵活。
雨璇偷偷地抬头看了看,心里马上叫苦。
要命啊,怎么这么多扣子?
不但多,位置还高,她那么矮,萧韵足足高出她二十公分呢,她帮他扣扣子,那还不得仰着脸?这露馅的下巴不就马上叫他看见了?!
……不行,不能慌!越慌越容易出事儿!
雨璇屏住呼吸,踮起脚尖,这样不至于把头抬得太高。她小声说了句“殿下得罪了”,就伸出手去扣扣子,边扣边警惕地用余光注意他。
萧韵没有看雨璇。他的目光随意地停留在空中某点,思绪已经飞到刚才齐夫人身上去了。
不经禀报就把人带过来,很好。齐子煊,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莫非他认为自己是功臣,可以为所欲为了?
下元节那天,明明没有派他去宏元殿营救,他自己硬是自告奋勇。去了之后,偏偏就让雨璇被劫走了,他是不是故意的?人不见之后,他嘴里说得好听,愿意将功折过、拼死也要找到雨璇,可他自己是不是也知道,就算不好好地找、就算始终找不到,这个时候也没人敢动齐家人……
所谓的兔死狗烹,其实并没有史书写的那么简单。很多时候,不是帝王猜忌,而是共同打天下的臣子过于居功自傲。
难道就任由他这么膨胀下去?齐震为了让妹妹早点回来,为了巩固妹妹的地位,恐怕什么都做得出来。雨璇再次被人掳走,会不会其实是齐震指使的?
想到这里悚然而惊,萧韵猛地转身想朝外走。
雨璇还在踮着脚尖给他扣扣子,被他这么一带,一下子倒在他身上,脸部结结实实地撞到他的胸膛。
“哎哟!”
雨璇被撞到了鼻子,只觉得鼻子一阵剧痛,很快就有热热的东西从鼻孔里冒了出来。
坏了,没有最糟只有更糟,她流鼻血了!
想到接下来可能的处理方式,雨璇觉得霉神恐怕早就降临到她头上了。
流鼻血,那是必须得把头仰起来哇,头仰起来,他会看见什么!
她马上用袖子捂住鼻子以下的部分,撒腿就往水房跑。她要赶快止血,免得萧韵来一句“你把头抬起来就不会流血了”,然后霸道地命令她马上照做。
“哎,你!”萧韵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就钻进了水房,然后砰地把门关上。他跟过去,听见她在撩水拍打鼻子。
“连主管,你没事吧?”
雨璇忙提高声音道:“没事儿!奴婢的鼻子经常这么敏感,不过一点点血,一会儿就好了。您不必进来啦!”
萧韵便没再推门,暗想,自己对一个女下人也太关心了。他低头扫一眼右肩的扣子,还有几只没扣,索性用左手笨拙地扣上。扣完,水房的门依然紧闭,他不想再等,便走出卧房来到书桌前。
望了望那份涂抹过的计划书,他叹了口气。忙活半天,墨汁还是没准备好,倒弄出这样的麻烦。早知这样,还不如他自己磨墨呢。
认命地又取出一块端砚,滴上水,熟练地研墨,然后铺开一张空白宣纸,抽出一支毛笔在砚台里蘸了蘸,刷刷刷地抄写。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笔下的纸张上,边写边回忆边思索措辞,还对方才的讨论作了进一步休整。等到写完看看时漏,竟然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
咦,卧房怎么还没人出来?连萍真的止住血了吗?
萧韵马上起身走进卧房,发现盥洗室的门还紧紧地闭着。
“连主管?”他推开了门。
并没有那人的身影。然而,敏锐的耳力已辨识出房内有呼吸声,是从屏风后传来的。
她在床前做什么?
萧韵飞快地走过去,看见了床上躺着的人。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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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韵哥哥,你想多了
床上的女子慢条斯理地坐了起来。她头发披散着,脸色唇色都苍白,一身华贵的白色袄裙将她衬得益发没有一丝鲜活气息,唯有一双眸子黑若点漆,幽幽地闪烁着算计的精光。
“韵哥哥。”女子冲萧韵笑了笑,声音带着一点沙哑,“听娘说你今儿提前回来了,怎么也不去看我?你连个内侍也不让进,独自一人在书房里,是想会见什么重要的人物呢?”
萧韵见到她,脸上的神色顿时冷了下去。
“霏儿,”他淡淡开口,“你几时到的这里?又是怎么进来的?”
他刚才已环顾四周,没看见连萍的身影。连萍去哪里了?
“我怎么进来的?”女子掩口而笑,“韵哥哥你这间侧书房连着外面的会客厅,你忘了吗?我见门口有侍卫,就绕到会客厅那边,门一推就开了。”
萧韵的脸色更冷了。他留着那扇门不过是为了方便行走,可前次有欧阳煌的九姨娘误打误撞摸进来,现在又有齐霏偷偷潜入。这般的来去自如。他心里暗暗盘算,回头就让人把那扇暗门给封死。
想来,齐霏是趁他聚精会神写计划书的时候进来的。多日来他又找人又忙政务,竟然疲劳到这般浑然不觉?
齐霏一定是从齐夫人那里听说了连萍在这儿的那一幕,按捺不住地冲过来算账了。
女子觑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酸意十足地说:“别找了,人我已经让她回去了。我看她从水房出来,差点吓了一跳,还以为哪个丫头溜进三皇子书房沐浴来了,呵呵呵。”
冷笑完,她走到萧韵面前,轻抚着垂到胸前的青丝,略有些幽怨地望了望他,目光里的期待是不言而喻的。
萧韵并没有回应她。见她做出这样的举动,他朝后退了退,绕过屏风走向通往会客厅的暗门。
“韵哥哥,你要去找那个连萍吗?”他听见身后的女子满怀不甘地说,“她有什么好的……不过,你若是真的喜欢她,我可以帮你把她收进府里。”
萧韵已走到门口,听了这话立刻转过身来。
“收进府里,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铁青着脸说,“想必刚才的事,岳母和子煊都告诉你了。岳母说我对她有意,所以要你做出这副大度的样子来,好借着她来讨好我?还是借此来拿捏她?我已经有四名侧室了,并不需要再多上一名。”
女子委屈地道:“韵哥哥,你这是说哪里话,其实我真的……”
“或者是,你想让她生下我的孩子,你再去母留子,强行把孩子养在你的名下?”萧韵嘲讽地打断了她,“因为你明明知道,我是绝对不会碰你的。”
女子眼中开始闪烁泪花:“韵哥哥,你……你真的想多了。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来!我,我确实是看你一个人太孤单,对她又那么爱护,才想到让她过来照顾你……”
“我需要连萍替我管着铺子。”萧韵不带任何情绪地澄清,“而不是替我暖床。雨璇已经不在了,那些银钱经纪,也只有连萍了解得最多。现在出现了假钞,皇上都很光火,可我也只能找懂行的人商议。明白了吗?”
“这……”
“把这些话都告诉你母亲。如果你还是一意孤行,擅自强行把她抬进府里,然后像从前欺凌雨璇一样对待她,甚至拿她泄愤,”萧韵的声音低沉寒冷得几不可闻,“我便再不会念及从前的情分。”
“韵哥哥,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萧韵没有理会她的辩解,快速地说道:“我不会在乎什么虚名。不管你说我朝三暮四、见异思迁,还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抑或是让你父兄在参与联合考绩的那些官员里散布什么言论——”
“我没有……”
“齐霏,”萧韵转身欲走,头也不回地说,“你记着。对于雨璇和她开的铺子,以及铺子里的人,你若胆敢有半点儿轻举妄动,你和萧律那段见不得人的事,首先就会广为流传,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解闷消愁的笑料。到时候,你这三皇子妃的身份,可就要成镜中花水中月了。”
他听见身后人的抽气声,明显是懂了他的意思,便冷冷一笑,闪身而出。
萧韵走的时候砰地把门带上了。女子在他出去后,又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等确定他已彻底离开,马上冲过去将门闩牢。
做完这一切,她走回床前猛然坐下,好像被抽空了气的皮球一样萎顿了下去。
这名白衣女子,正是雨璇。
想到这个铤而走险的法子,也实在是没招了。
当时,她的面具已破,在水房擦鼻血的时候更是骇然发现,面具的人中部位染了血,洗不掉了,稍微沾水抹一抹,那里也被揉破了。这下子,面具完全不能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