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服,这是她说的词儿。”
“对对,那就是铺子里的人了,也不知是哪个伙计。看起来倒文质彬彬的,有些像读书人。”
“那也不能把外人带家里来啊,少爷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气死。”百合坐了起来,把发辫上沾的草叶掸掉。
“也许少爷知道吧……”
“哼!我看不见得。”
“你说,夫人此次没过来,会不会是因为早早得知她现在这个德性,觉得丢人就不过来了?”
“难说呢,哈哈哈……”
两个人又说了好一阵子话,等歇息够了,这才站起来,慢悠悠地走了。她们走后,玉蓉花丛后的一棵大树下走出来一个人,正是气得浑身乱颤的小红。
小红等梧桐和百合走得看不见人影了,这才一溜烟地跑回静雅阁。
紫燕还在绣着手中的荷包,快要完工了。见小红跑进来,脸上红扑扑的都是汗珠,忙站起来笑道:“你这小丫头,让你去收拾书房,你跑成这个样子做什么?难不成又跟上次似的,遇见了一只大老鼠精,要吃了你不成?”
说着便命人取了巾帕和水,让小红擦脸。
小红把帕子拧干慢慢地擦着脸,一声也不言语。
“怎么了,谁敢给我们小红姑娘气受啊?”紫燕打趣道,“你现在可是静雅阁人人都抢着讨好的大红人儿,尤其最近还得了个无上尊贵的差事,跟着姑娘去书房伺候,还专门打扫姑爷的书房,便是连梧桐百合都不能有此殊荣的……”
“可不就是这事惹的气!”小红擦干了脸和手,一边收拾水盆一边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刚才听来的话都告诉了紫燕。恰好小莺也从雨璇的卧房里出来了,听完这话,她和紫燕都快气炸了。
“好不知廉耻的贱婢,想往上爬想疯了,居然敢背地里这么编排咱们主子!”小莺立即炸毛。
“小莺姐姐,那两个女人怎么这样看不起咱们姑娘,咱们姑娘可是工部左侍郎的女儿呀,他们翟家不过是富商,说配不上咱们才对。”小红说。
紫燕叹气。“翟家是很强的,不光是个商户,你不了解。其实你没听明白她们的意思吗,她们是嫌弃姑娘忘记了从前那些闺秀技艺,说她粗鄙呢。”
“呸!我看粗鄙的人是她们才对!哪有新少奶奶刚进门,她们就开始背地里嚼舌头根的!以后也不怕下拔舌地狱!”小莺骂道。
“这两个丫头,真是不知好歹!咱们主子念着她俩是姑爷面前得宠的婢女,还让她们做从前做惯了的事儿,谁知好心没得好报。”紫燕摇头,将手中的针线都收了起来。
小红一把拿过那只荷包看。“这只大黄兔子,可是姑娘特别抽空儿绣的,姑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皮卡丘,虽然名字怪怪的,可是我觉得这只兔子很可爱呀!那两个人还嘲笑说这兔子丑。”
“不是兔子丑,是她们心高,怎么看咱们主子,怎么不高兴呢!”小莺一针见血地说,“他们翟家也经商,翟家少奶奶将来是要帮着掌管所有生意的,怎么就不能见外客了?何况还是自己名下的铺子!那天来的是文公子,有急事才过来的,咱们姑娘现在已经不是天天都去铺子了,可事情都还是她管着,谁叫姑爷那样忙。”
“姑娘今日又出去了?”小红问。
“是啊,还是姑爷送她一起去的呢。”紫燕说,“现在银钱铺子生意那么好,姑娘怎么也要去管一管的。何况,今日又有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
紫燕朝卧房指了指。
“没看见姑娘昨天晚上画的图纸?她说少爷的那位朋友,叫做什么夜公子的,进了一批奇特的镜子,姑娘不知怎么的灵机一动,说要装什么监视……哎呀,我说不来那个词,反正咱们主子现在脑袋里新鲜的主意可多了。”
“谁知叫她们两个贱婢说成是白白糟践纸!气死我了!咱们姑娘心灵手巧,姑爷喜欢成这个样子,那两个丫头就是嫉妒。”小红叉着腰说。
小莺点头。“可不是么,紫燕,以后别让她们进姑娘卧房里了,两只眼睛乱看,真没教养!”她说着放低了声音,“还有啊,这话我也只说给你们俩听,我觉得,梧桐跟百合看姑爷的眼神都不对劲!是那种眼神,嗯,你们知道不……”
紫燕点点头,又摇摇头。这种心思,时间长了,谁还能看不出来。不就是当上一直服侍的主子的“屋里人”!
“切,要我说呀,她们俩都这么大了,要开脸早开了。不行,等姑娘回来,我得跟她念叨念叨,把这俩一心想爬主子床的贱婢轰出去……”小莺气呼呼地说。
紫燕连忙制止她。“姑娘和姑爷才和好没几天,你现在说这个,不是让他们俩再吵架吗?轰出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她们在姑爷面前得脸,这事不能急。”
“那要怎么办?”
“先不提它,回头寻了合适的机会,慢慢地告诉姑娘。姑娘也是有脾气的,别看她对下人都那么温和,真惹急了她,我看有那俩丫头的排头吃。咱们以后都多个心眼,多防着她们些。”紫燕说。
“好!”
第一百五十章 冲冠一怒
夏柚穿了一身墨绿色的棉布裙裳,头发依旧只插了一只乌木发簪,却使那张白皙的脸儿显得更加素净清丽。她垂着头,慢慢地走出了静雅阁。
紫燕端着热水和布巾走进雨璇的卧房,小莺紧紧地跟在后面。
雨璇刚听完夏柚的禀报,正靠在榻上揉着太阳穴,小红灵巧地给她捶着腿。
“姑娘,擦擦脸更解乏。”紫燕拧好了一个湿布巾递给雨璇。
雨璇接过来擦脸,看了一眼两个丫头,笑道:“今天你们俩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好像满腹心事啊。”
“这……”
紫燕还在踌躇,小莺已经开口了:“姑娘,刚才那个柚姑娘,您怎么还让她做管家?她心里……”
雨璇无奈道:“是啊,你都说了,是心里。这心里想的事,没有根据啊!再怀疑也没用。再说,最近我看她做事格外卖力,又且老老实实的,衣着打扮乃至言行举止,都小心得很。没见她今天穿得那么老土?本来就不怎么打扮,现在更是专一扮丑。”
“还有啊,她见了姑爷,只会低着头说话,连个秋波都不带送一个的,根本挑不出什么差错。这丫头绝对是个滑头精,能做到女管家,能耐不小啊!让我找碴换人,也得有个由头儿,贸然提要求不是不可以,就怕姑爷心里不自在。”
几个丫头提点过她,对于夏柚,她自己也是怀疑的。但是怀疑归怀疑,夏柚很小心,没什么把柄,而萧韵好像从不留意这种宅内琐事,说破了反倒尴尬,她只能继续防着。
“唉!”几个丫头都叹气。
“哈,你们别叹气,都帮我盯着点。静雅阁里的下人们也多半是咱们家的,只要人心齐,不怕她闹上天去。”
“嗯!”小莺又道:“可是姑娘,刚才奴婢和紫燕在外房,都听见了,这位柚姑娘要让梧桐跟百合一起去收拾书房呢,说什么怕小红一个人忙不过来。”
“唉,是呀,她这么说,倒让我一时之间不好推脱。梧桐和百合一贯收拾书房,姑爷把这差事收走了,我让我的丫头做,她俩自然不高兴了。我看姑爷对她俩纵容得很,就因为她们俩一直伺候他这么多年。”
在齐家,人际关系简单而融洽,大家都把她捧在手心里。而到了夫家,丈夫的贴身侍女是很特别的存在,不好好处理,负面影响是很大的。
梧桐与百合,这两个丫头,对她永远是谨慎有礼,却保持三分疏离。她与她们之间好像隔了一层透明的膜,永远不能做到和紫燕小莺这样贴近。她们,是萧韵的侍女,不是她的。
大宅院中口舌多,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她懒得在这些内宅事情上花费太多心思,对这些非友好也非敌对的丫头,无非是施行一种既不得罪也不纵容的政策。等她们到了嫁人的年纪,多置办些妆奁,体体面面地把她们嫁出去,也就算了。
对夏柚也是如此,她觉察到了夏柚对萧韵的迷恋,但那又怎样,只要这个婢女不兴风作浪,好好地防着,婢女们总有嫁人的那天。
所以对于萧韵看重的丫头,她不给她们派别的差事,只让她们做原先做惯了的。
而萧韵后来发话,不再让梧桐百合收拾书房,交给她来安排,其实她还是有些顾虑的。不管让哪个丫头做,紫燕也好,小莺小红也好,都会引来梧桐百合对她们的不满。到时娘家、夫家的下人不和睦,闹大了,还会影响夫妻感情。
她不喜宅斗,但多少还是要为内宅管理费点心,有时候,必要的妥协也得有。她的精力,除了用来满足她那个既磨人又黏人的夫君,剩下的,多半放在红红火火的银钱铺子上。计较太多,会适得其反。
小莺张口就想把小红偷听到的话说出来,紫燕偷偷地跟她摆手。
“姑娘,”小莺只得悻悻地说,“您、您就不怕梧桐百合跟柚姑娘有同样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