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消息是,皇上将此事交给左丞相全权处理了。”
真是天大的坏消息。齐老爷的命运现在完全都掌握在强大的敌人手中了。
“那好消息呢?”
“皇上突然病了,太医宣布,至少三日不能起床。”
“那算什么好消息?”
“也就是说,不能处理政务。虽然左丞相可以代为批阅折子,但御印只有皇上可以亲自盖上。”齐震解释道。
虽然秦党强势,但还没到越殂代庖的地步,至少表面上还不能掌御印。
“那咱们就有三天!这太好了!”雨璇兴奋地说。
“三天,远不够筹四万两银子啊。”齐老爷叹着气说。石玉林的口供除非在玳瑁阁渡过困境后才可说是无效的,否则,铁一般的事实摆着,哪里有扭转的机会。
“爹爹、哥哥,我刚想了个法子,你们看行不行?”
……
百味饭庄坐落于赤雀大街最繁华的中心地段。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供应的菜品范围极广,既有地道朴实的家常饭菜,又有色香味俱全的珍馐佳肴。只要不赖账,老板统统热情接待。因而,不管是小门小户的草根族还是富贵讲究的饕餮客,都经常光顾这里。
此刻,热闹的大堂由于一桌奇特的客人而变得拥挤不堪。
“借银子,只借一两?”一个站在外围的小贩疑惑地问,“是谁借钱啊?”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讨论。
“是个年轻公子,说是那玳瑁阁老东家的远房侄子,听说族叔出事来帮忙的。”
“谁知道是不是来抢家产的。”
“现在玳瑁阁就是个烂摊子,有什么家产可抢的啊。”
“据说把待售的牌子取下了,看样子是不打算卖了,这是要借银子救急?”
“话说回来,这石家兄弟怎么就借一两银子啊?”
一个头戴皂布巾的中年男子道:“说是一人借一两,借据上有玳瑁阁石东家的印,若无法归还,用玳瑁阁祖传的雕工册子做抵,做中人的是京城商会,刚才还把商会理事签收雕工册子的亲笔收条亮出来了。”
祖传绝学抵押!这可是几辈子人的心血啊。石家为了筹钱也当真豁出去了。
又有一个身着硬浆白布衫的汉子挤了过来,兴奋地说:“石公子说了,月利三分,利滚利!还说大伙要不信,今天借的钱明天就还,直接兑现到年底的本利,表示对信任之人的感谢!”
外围的人听清了,立即喧哗起来。
“月利三分,这不是老段放利钱最高的收息么!”
“现在八月,明天真能给兑四个月的本利?”
“我想试试了,不是有东西押吗。实在不行,就当我做善事了,反正普济寺的和尚总劝人行善积德,说不定还能结上什么善缘!”
一两银子,亏也亏不到哪去,是真的话,转天就能多拿一百多文呢。
“铁蛋,你踩我脚了!哎呀死小子,敢挤我前面!”
就有人争先恐后地向他们口中的石公子挤去,也有人还是犹豫着没动,但也没走,而是竖起耳朵听着。
戴了面具的齐震正微笑着解说,昭睿扮成下人护在旁边。
“大伙别挤,听我说。刚刚说了,相逢即有缘,出手是朋友。慷慨解囊的,明日这个时辰还来这里,我们给大伙儿兑银子,说好了,月利三分,利滚利,借期一年,明日提前兑的是到年底的本利和,四个月,一共是一两银子零一百二十六文。明年八月到期还的话,本息合计是一两银子零四百二十六文。大伙怕这数不对,可找咱们饭庄给算算。不过提前兑的话,借据就作废了。”
众人小小地沉默了片刻,又喧闹起来。
“石公子,我明天来兑,这是一两银子。”嘈杂声中,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接二连三地,更多手伸了过来,有的拿着裹得紧紧的布包,有的递来散碎的银两和纸钞,还有拿一贯钱的。齐震紧张地数数称分量,昭睿负责记录。
借据一式两份,分为出借人联和存根联。出借人除了在借据上具名留手印外,登记账册时也需要在自己的姓名后按手印。
次日兑现的借据和到期兑的借据印有不同标记。前者发得最多,只有少数几个人领走了到期归还的借据。
拿一年和拿一天,差三百文呢,到底还是有人动心。
然而,更多的人,手一直插在袖子里动也没动过,只是从头到脚地听完,付了饭钱就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京城,靖国公府。
卧房里,一个五十多岁的肥胖老者侧躺着,两个美貌丫头随侍一旁,一个给他捶背,另一个给他捏脚。
有轻轻的敲门声。“进来。”老者说。
一个男子躬身而入,走到床边,低低耳语几句。
“哦?有这种事?找穷棒子借钱,倒想得出!”老者笑道。
“……三分利,还是利滚利,就算燕城真有那么多人肯借,凭他们现在的名声,也不能一年净赚四万两银子!”老者沉吟,边伸手去摩挲一个丫头的耳垂。
“哼,那就随他去。”他说,“自掘坟墓而已。”
“你再盯紧点,别忘了看着齐家人。”最后,他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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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说明一下:古代是有纸钞的哟。
第十二章 布局(上)
姚府。
今日的东道贵女姚小姐盛装打扮,笑脸迎客。
梳着拧旋式的飞天髻,正中间插了一支硕大的八宝累丝菊花簪。上身是姜黄色的薄锻长褙子,内衬秋香色的软烟罗对襟襦裙,下系蜜色缕金挑线纱裙。
挺应景儿的,这从头到脚,好像一坨黄澄澄的大菊花啊。呃……就是这坨大花绽开的时间有点儿久,色儿深了些。
同之前几次聚会相比,她的笑容格外地甜,招呼客人们格外地热情,有点儿鸨母的味道。
她还主动给那些小姐们介绍各种菊花的名称、药用、种植乃至背后动人的传说等等,有点儿花店老板娘的味道。
“霏儿,你来了。”她亲热地拉着雨璇的手,对一旁如影随形的龚九小姐说,“哎哟哟,这才多久没见,我怎么觉得霏儿瘦了?龚九妹妹你看呢?”
这俩人依旧是一唱一和。
龚九小姐立即说:“是呀是呀,瞅这小脸儿都尖了,手腕子都细了……”
“霏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大家帮你参详参详。”姚小姐眼里都是关切。
意思不就是,你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嘛。
“哦!对了,我那天回去听说……”龚九小姐立刻甩出了包袱,把齐老爷的“罪行”渲染一通后感慨道:“自己的父亲不知要被流放到什么地方去,难怪她憔悴不堪的,一定是吃不好睡不好。”
是外放,外放好吗!什么流放,说得跟重刑犯人似的。
“啊——?!怎么会这样!”姚小姐一惊一乍的,樱桃小口张得能吞下一颗蛋,鸵鸟蛋。
这是震惊的感叹声,还是愉悦的欢呼声?
“可知会流放到哪里去?”姚小姐尖着嗓子问。
瞧这眉目含笑、语气沉痛的,也不嫌憋屈得慌。
“我想起来了!我听父亲说,好像左丞相大人提到了几个地方,有西疆、北疆和南蛮,多半是这三个里面挑一个出来。”龚九小姐“透露”了两人早就知道的消息,“翰林院已经开始拟文了呢!”她故意哑着嗓子,“压低”声音说。
“我的天哪!西疆漫天的黄沙,北疆毗邻野人国一样的磔樾,南蛮常年都是瘴气……”姚小姐赶紧向“失忆”的雨璇普及地理知识。
要做出又惊又痛的样子来吗?瞧这两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好像不悲伤一下就不够礼貌似的。
姚小姐见她面无表情,有点儿不满意,紧接着哀戚道:“咱们女孩儿家,还不是得跟着父母。霏儿,想想你要去那些地方,我这心里……”
不知道有多高兴呢,貌似刚才一进来,看见她正跟龚九小姐说笑,花枝乱颤的,那小脸儿都要笑成一朵怒放的菊花了。
“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可是霏儿,你迁到这么远的地方,还怎么嫁人?难不成要你的夫婿千里迢迢地跑到那些不毛之地去迎亲?这路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龚九小姐拿帕子掩住嘴巴,“天哪,好可怕。”
是想捂住不小心绽开的笑意吧。
“哎呀呀,你上次不是说有神医过来给你的未婚夫婿治病?”姚小姐仿佛忽然想起来,“那要是他好不容易痊愈了,这路上一劳累,可别再旧病复发了。”她愁眉不展、忧心忡忡地说。
嘿,还不如直接说:希望他要么挂在床上,要么挂在路上。
两人声音特别大,周围的少女都听见了。
她俩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嘛。
大家立刻叽叽喳喳起来。名门闺秀多无聊,芝麻大的新闻都能让人咀嚼无数遍,何况弹劾这样新鲜刺激、在秦党推波助澜下大肆渲染开来的官场八卦。燕城离京城就那点子路程,上午弹劾,下午两地的高门大户就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