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通朝她伤处看了一眼,从身后的石台上拿过一株草药递了过来,示意她使用。
“阿嫂,你受伤了!疼不疼啊”木生大叫起来,可看见简华听不懂他的话,气恼地皱起小眉头,飞快地从她手里抢过那株草药,放进嘴里嚼起来,嚼碎了吐在手心上,示意给她敷上,许是被药麻了舌头,如同小狗样吐出舌头不停哈气。
简华被她逗笑了,不忍拂他的好意,伸过手肘让他细细给伤处涂抹了药。
一股清凉之意漫上,鼻端轻嗅,简华恍然,原来是薄荷叶。清头目,去风热,利咽喉口齿俱病,倒是味好药,可用在出血伤上,并没有大用。
她轻笑,正想摇头,可一对上木生那双满含期待的眸子,心下一转,朝他重重点了下头,笑了起来,示意她已不痛。
木生眯眼笑起来,又扑到木通身边掏出一把食物递了过来,“阿嫂,给你吃。”
简华接过一看,竟是她前天捡到的类似栗子的干果,烤熟了,现在还带着温热,一共有八颗。
“阿嫂,快吃吧,这栗果好吃的。”木生目光放在干果上恋恋不舍地说道。
简华看他那馋猫样,分了四颗给他,笑道:“我们一人一半。”
“你吃吧,他吃过了。”木通伸出手拦道。
“阿嫂,你吃吧。”木生也摇头。
简华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完全是鸡同鸭讲,可手势是通用的,见木通这一比划,她全都明白,心下感念他的好意,硬是把四颗干果塞进了木生手里,又伸出手指,指指自己,说道:“简华,简华。”
她重复了好几遍,听着木生终于发准了简华的音,笑着揉了下他的脑袋,又指向他,听他发出木生的音,忙跟着读了几遍,引得小家伙更是咯咯笑出声来。
她想,既然要暂时住下来,听不懂他们的语言是大问题,现在就当学一门外语吧。她又指着兽皮,指着手上的干果,让木生一一念给她听,自己跟着念。
原始人的音节少,学起来并不是很困难。她仔细聆听,努力记下,一遍遍重复说着。
简华跟木生一颗颗剥着栗果吃,一教一学,教学速度进展飞快,没过多久她已能简单听懂一些木生的话。
木通在一旁磨着石刀,听着两人一说一念,嘴角浮起笑容。
这个外来的女人既然想学他们的话,那就是打算留下来了,这是大好事,他掰着手指算,再一年的冬日,她能生下他的大孙子了。想到冬日生下的大孙子,他看一眼自己盖在兽皮下的腿,又微微皱起了眉,食物不够吃啊,要是腿没有坏该多好啊。
这边正温馨的吃干果学语言,在山洞深处陡然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悲惨哭声。
这是怎么了?
难道,昨天夜里那个受伤的人死了?
简华朝里面望去,影影绰绰的人影聚在一处,看不清具体情况。她正想起身,手臂被人拉住了,回头一看,木通正抓着她手臂。
“有人死了,你带着木生好好待在这儿,我去看看。”
木通说完,一手撑着洞壁艰难想要站起来。
简华模模糊糊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听话地点了下头。见他起身困难,两条腿都在打颤,又忙伸手扶住他,目光在他兽皮内的双腿上转了几圈。
他的腿有伤!
她心下第一反应,这是关节有问题,应该是老寒腿。
木通在她的搀扶下终于站稳了,他摆了下手,又交待了一声木生好好待在这儿,就一步一挪地往发声处走去了。
不光老寒腿,右腿还骨折过,这伤绝对不超过半年。
简华一手摸着下巴,见他一脚高一脚低,瘸着腿困难往里走,心中暗暗思索道。
第8章 伤情
简华带着木生避在一边,只见从洞内抬出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胸腹处破了一个大口子,上面胡乱涂抹着深绿色的药渣,由两个男人抬手抬脚扛了出去。
那人双目紧闭,脸上好似蒙着层灰,随风散过来一股淡淡腐臭味,早已没了气息。
洞穴内众野人全都站了起来,默然目视着那死去的人被抬了出去,等一行六七人消失在洞口,随即又坐下来各行其事。
小小的说笑声没有了,但简华在这些人的脸上还是没读出多大的悲伤来,所有的只是麻木。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有了。
那个人还很年轻,十七、十八,抑或十九岁。
腹部破裂伤,只要不伤及内脏,及时手术,活下来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可在这里,住原始山洞,裹兽皮,喝生水,怕是一个小小的伤口就会让他们感染丧命吧。他们也许见多了族人的死去,所以才会这样的僵滞麻木。
多么悲惨的原始人啊!
简华第一次被触动了,她手指无意识地搓动一下,这是十多年学医生涯,已沉浸入骨子里的医者仁心,让她不能无视生命白白逝去。
“阿嫂,大角阿哥死了。”木生摇了摇简华的手,低落说道。
简华听懂了,那个死去的野人也有个名字,叫大角,也许他也是个勇士,曾在原始森林中飞奔打猎,为部落获取食物,可现在,就这样死了。
“他们把他抬去哪了?”
一个疑问浮上心头,让她悚然,这里的野人会不会吃人。
她的比划和发音,终于让木生弄懂了她的问话,随后他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来,“阿嫂,你的部落里要吃死去族人的肉吗!我们不吃的,不吃的,大长叔他们是把大角阿哥送去后山了,那里有虎神,大角阿哥会由虎神保佑的。”
简华长长松了口气,心中连叹了三个好字,不是食人族就好。
“阿嫂,你说,木光阿哥是不是也会死啊?我不要木光阿哥死!”
“木光阿哥?”她疑惑。
“嗯嗯,木光阿哥是木牛叔的儿子,他腿上也受伤了,我不要木光阿哥死。”木生的说话声里已带上泣音,泪水盈眶,眼见就要滚落下来。
“木生,别哭,你木光阿哥不会死的,你先带我过去看看。”简华的心被揪了起来,她伸手抹去木生滑下来的眼泪,和声说道。
“嗯嗯,木光阿哥别死,阿嫂,我带你去看。”
一瞬间,也许简华脸上柔和的表情打动了小家伙的内心,他竟然觉得只要阿嫂说木光阿哥不会死,那木光阿哥真的就不会死了。
他拉着简华的手,急急往山洞里面走去。
好像就是昨天晚上木野过来的地方,简华看到木通也在此地,兽皮上躺了一人,另有一个妇人带着个四五岁的小孩守在旁边,此时妇人正拿着兽皮沾了石碗中的水给躺着那人擦试大腿上的伤口。
低低的呻/吟声,断断续续,有气无力,让人不忍倾听。
“木生阿哥,你来了。”那四五岁的小孩高兴地唤了一声,跑过来拉住木生的手。
“木牙,这是我阿嫂,我带她来看木光阿哥的。”
简华走上前,等走近了才看到,另有两个女人正坐在一旁,一个正抹着眼泪,另一人在磨着石刀。
木通转头朝她看来,眼中带着一抹疑问和不赞同。
“木牛媳妇,这个就是我儿子用两张兽皮换回来的女人。”木通转回头跟那妇人介绍了简华,又随即劝说道,“你不要太担心了,等族巫送完大角回来,我再请她过来帮木光看看伤。”
他这一番关心,让那妇人一下伤心地哭了起来。
除了正在磨刀的那个女人朝简华看了一眼,其他两人此时都无心关注简华。
“木生哥哥,你阿嫂真好看。”四五岁的木牙还不大懂事,见到简华的样子,好奇地观看起来。
“那是,我阿嫂比花那还好看。”木生一付与有荣焉的样子,又急忙问,“木光阿哥好些了吗?”
木牙摇了摇头,小脸浮上悲意,“木光阿哥一直没有吃东西,连肉都不吃。”
简华走近,蹲下身对木通轻声说道;“能让我看看木光的伤吗?”
她不敢直接上前观看,这部落的人还对她不熟悉,有着戒备,她要想看伤,首先得取得木通的同意。
木通一愣,他没想到她第一句对他说的部落里的话,竟然是要求看伤。
这个女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竟已学得能说他们部落的语言了,这是要多聪明啊。
要是简华能听到他的心声,肯定会苦笑,经过□□年的英文学习折磨,再来学这简单的上百个音节的原始语,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你想干什么?”
听着简华说话,那妇人木牛媳妇终于把目光放到了她身上,出声问道。
简华看向她,眼角纹路深刻,看着已有四五十年纪,瘦得颧骨高高耸起,哭红的眼内有着深深防备。
那样直视着她,忧心戒备的模样,就如同一只护崽子的雌狮。
简华一秒间就明白了躺在兽皮上的男人,应该是这妇人的儿子。
如果她伤了这个男人,相信这妇人绝对会扑上来咬她一口。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简华犹豫了一下,可最后,她还是镇定了心神,朝她微笑,柔声道:“我学过医,想帮他看看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