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旺她娘,你就赶快把牛租给来生他们家用吧,你不急,咱们大伙儿可都排队等着呢。老这么干耗着,等都明年咱们的麦子也碾不出来啊,家里马上就要断粮了,你叫我们这些人吃什么啊。”
袁王氏却很不在意地道:“这牛本来就是我小妹家的,如今她赁给了我,怎么支配自然是我的事。你们若实在着急,就劝劝叶子这丫头,先把场子让给我们家不就得了?我们袁家本是同祖同根,他们来生家就能排的这么靠前,我们家却每次都是最后一个,这也不公平不是?”
“这有啥不公平的啊,咱们都是按住的位置从村口北面开始往南排的,你们家靠南,可不就得最后吗。至于人来生家,来春中了举人给咱村里争了光,大家伙儿愿意把自己家打麦子的时间往后挪,让她们家靠前排,这又摊上什么不公平的事儿了?”
一个人说完,另一个人跟着附和:“就是,你若这都觉得不公,是不是也要去皇宫里跟皇上讲讲道理,问问皇上凭啥不让人来生家交赋税。人家来春有出息,自然有些东西是人应得的,你瞧瞧你们家来旺……”
“我们来旺怎么了,我们家来旺怎么了,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儿子偷你家的还是抢你家的了,杀人了还是犯法了?”提起自家儿子,袁王氏顿时像炸了毛的狗一般,开始胡乱咬人了。
大家伙儿顿时无奈,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袁王氏喋喋不休个没完,叶子懒得理她,刚一扭头便看到走过来的袁来生和侯远山,惊喜的跑过去:“大哥,远山哥,你们可来了,王大娘占着牛和麦场不让用,咱怎么办啊?”
袁王氏在侯远山身上吃过亏,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今看到侯远山两条腿仍是止不住地打哆嗦,但面上却表现的极为硬气:
“你……你们别以为人多就能欺负我这老婆子,这牛是我在轮到你们家之前就租出来的,就是今天,所以你们怎么着我都不怕,大不了告到县太爷那里去,让他给评评理,我花钱租的牛怎么不能带走了?”
侯远山上前一步,神色淡漠,深沉的目光直看得袁王氏止不住地心底发寒,却仍强撑着不让自己软下来。
“既然这牛是你先租的,你当然可以带走,可还未轮到你们家你就先霸占麦场,这便是你的不是了。这里这么多相亲们都亲眼看着呢,都可作证。”
侯远山此话一出,大家也都跟着附和:“对,我们都可以作证,咱们先去请里正大人来评评理。”
这么一说,袁王氏顿时有些心虚了,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强自挺起胸膛:“谁说我霸占麦场了,我是来牵牛的,是叶子这妮子不让我走,我这才僵持着的。现在我牵着牛走行了吧?”
她说着,果真牵着牛让开了道儿,心里却在暗自得意,她倒是要看看,如今没了这黄牛,袁林氏他们家这麦子可要怎么碾出麦粒来。
她一心想看袁林氏一家出糗,因而并未走多远,只牵了牛站在一处,等着看她们怎么办。
侯远山望了望一旁堆积着成垛的麦子,扭头看向叶子:“这个就是你家的吗?”
叶子点头:“所有的麦子全在这儿了。”
侯远山看了看,袁家地不多,因而整个收成也没多少,统共不过那一剁麦子,他想了想道:“这会儿大家都忙着呢,但凡哪家有牛有驴的,能用想必都用上了,既然如今没法子,咱们就自己拉吧。”
“这……不好吧?”叶子微微诧异了一下,回头看了看麦场上的石磙,那么重的一个大石头用人力去拉,她家麦子纵使不多那也没想象中那么少,这搞不好人就是要生病的。她大哥前年可不就是因为这个生了病吗。
一直在一旁站着的袁林氏和沈葭也有些担心,袁林氏道:“那怎么成,人的力气再大那也比不得牛啊,不能这么胡来。”
沈葭虽未说话,心也不由得揪紧了,先不说别的,远山哥身上原本就有伤,虽说这么久了已经结痂,可她还是害怕伤口复发,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侯远山却道:“无碍的,我和来生二人先试试,实在撑不住了再想其他办法。毕竟如今也是没别的法子可施了。”
侯远山话虽这么说,但事实上却没觉得此事对他来说会有多难的,顶多就是累些,但累出内伤生了病什么的倒不至于。何况他习武多年,自有一身内力护体。
袁林氏和沈葭本都有些犹豫,可毕竟大家都等着呢,他们也不能占着场地不行动,心下一横也便应下来,只说先试试。
既然都同意了,侯远山便让沈葭和叶子将石磙上的绳子分别绑在他和来生二人的身上。
沈葭帮侯远山打结时心里仍有些担心:“你的伤真的不要紧吗,如果不行千万别撑着,总还会有别的办法的。”
侯远山笑了笑:“娘子担心我了?放心吧,我自己有分寸,不会让你担心的。你相公的力气有多大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听他意有所指,沈葭羞愤的瞪他一样:“那能一样吗?”一个人再壮实,莫非还能抵得过一头牛?何况他肩上的伤并未痊愈。
侯远山看她眼神中透着担忧,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我有分寸。”
沈葭无奈,只得退在了一旁。
侯远山的力道也果真是惊人,和袁来生两人拉着石磙碾压着麦场的麦子,那速度竟是比牛还要快上一些,一旁瞧热闹的大伙儿不由得鼓掌喝彩,为着二人助威鼓气。
后来一些心底良善之人甚至担心二人累坏了,竟主动上前帮忙拉,或者跟在后面推,一时间麦场也随之热闹起来。
有了大家的帮忙,活儿也就干的相对快些,侯远山和袁来生二人也轻松了不少,袁林氏和沈葭这才渐渐松了口气。
原本站在一旁等着瞧热闹的袁王氏脸都绿了,望着那群人气的牙痒痒。
叶子早就一直在注意着她看,后又见她骂骂咧咧说了些什么,顿时气不打一出来,直接走了过去:“怎么,大伯娘好像很不高兴啊?”
袁王氏冷哼一声,也不理她。
叶子又道:“我记得大伯娘家和崔大娘家不对付,两姐妹也不甚亲近,想必你这牛也不是免费借来的,这租赁一天崔大娘怕也没少要你几个子儿的,如今还没轮到你们家,你这先租了头牛,啧啧,如今可算是亏大发喽。”
袁王氏脸上有些讪讪的,提起这个事儿她就来气,她和崔王氏怎么说也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用用她家的牛,那死婆子竟然还管她要钱,若不是想给来生他们一家找点儿罪受,好出出被他们压在头上的那股恶气,她才不愿意跟崔家那一大家子人搅合呢。
却没想到,到头来她不仅什么都没得,还得被他们这一众人瞧笑话。
袁王氏脸上挂不住,此时也不愿搭理叶子这死妮子,恨恨地碎了口唾沫,牵着老黄牛转身走了,嘴里还叨叨地念着:“有什么了不起的啊,不就出了个举人吗,连个状元都考不上,神气什么啊!”
叶子懒得与她计较,掐着腰对着袁王氏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不屑的扭头走了。
人多力量大,天渐黑的时候麦子已经碾好了。袁林氏感动的对着大家千恩万谢,甚至说要请大伙儿去家里吃饭,乡亲们知道他们家不容易,也都婉言谢绝了。
当日夜里,袁林氏和沈葭难得做了一桌子的菜说要给侯远山和来生好好补补身子,想到担心了几日的农活儿总算有了个收尾,大家心里各个都透着高兴。
用罢了晚饭,因为担心侯远山累坏了,袁林氏便直接让沈葭陪了他回自己家里歇着。
沈葭一直担心着他肩上的伤,一到家便迫不及待的扒开了他的衣服来瞧,见没什么大问题,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侯远山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打趣:“我家娘子可真是越发主动了 ,这才刚回来便已经把持不住了,嗯?”
沈葭被他调侃的有些脸红,不由朝着他的胸口捶打几下:“你这张嘴,真是越来越不老实了。”
侯远山笑着用手捉住她的小拳头,放在嘴边亲了亲:“但人还是很老实的。”
沈葭“噗嗤”笑出声来,将手从他掌中抽离出来道:“好了,知道你累的不轻,方才我已在灶房烧了水,洗一洗吧,虽说天热,但温水终究比凉水解乏,今儿个就别去溪边洗了。”
“全听娘子的。”侯远山目光柔柔地看着她,直盯得沈葭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了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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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货屋中一间不大的小隔间里,侯远山在浴桶里洗着澡,沈葭站在后面帮他搓背,想到今天的事她忍不住叹道:“如今干娘家的麦子解决了,也不知王大娘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这种人,正经的事情上也要搅合着耍无赖,也是够烦人的。”
侯远山笑了笑:“她这种人眼皮子浅,只看当下,在村里一直都是这个德行,众人厌恶,倒也不会过于在意。今日这事若说起来,还是高家的作为惹人争议。麦场上出了这样的事,高家作为里正,大伙儿不可能没去通知他们来解决。”
沈葭想了想:“这倒是,不管高家是个什么想法,来生大哥和浣姐儿到底还没真的退婚,今日这事他们作为里正不出面的确说不过去。唉,也不知浣姐儿和来生还有没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