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之间,片刻之前的清静已被呼喊打杀取代,嘉宁苑隔得远,看不见那打杀场面,但单单听那哀叫声,便觉得可怖异常。仿佛依稀可见,刀光剑影之间的血肉模糊,比一息之间的那一场肉眼可见得大火更为惨烈。这种未知的恐怖,笼罩着每个人的心田,几个宫女,已是瑟瑟发抖。
打杀不知持续了多长时间,渐渐宁静下来,宫人们抱成了一团,此时尚在惊惶之中,那个圆脸姑娘大着胆子,看向苏沅,“结···结束了?”方才的兵荒马乱,她却是面不改色,一动不动地等着她便下意识觉得她是知道的。苏沅看向她,刚才的伶俐已经不见,此时一双大眼睛里装满了惶恐,像是差点惨遭覆巢的雏鸟,可怜巴巴。此时再瞒着也没有什么意义,她摇摇头,这才刚刚开始。圆脸姑娘面色便又一白。
燕国两个皇子的党派之争沸沸扬扬,从来都不是什么神秘的事,太子昊仓温恭孝悌,深得人心,是为储君。二皇子昊白马上功夫极佳,更得武将支持。燕王将南文手中兵权收回之后,便将虎符给了二皇子,却把李子达划入太子麾下。两相制衡,谁也看不清王上心思。攻下梁国之后,燕国便是这天下之主,再也没有什么阻扰,随着时日推移,燕王染病,加之他本就上了年岁,太子开始行储君之事,管理朝政。二皇子便坐不住了,他手上有虎符,不若谋事。父皇虽宠他,临了却支持那个病弱秧子临朝,便下了狠心,与德妃里应外合,控了太医院,只开些于病情无益的温补方子给燕王。却抵不过老谋深算,燕王到底留了一手,今晚既是这两父子的博弈,也是她们攻城之机。
轰隆一声,天际乍白,大雨随之倾盘而降,打在人身上,几个宫人哆哆嗦嗦,却没有人往苏沅与清微的身边靠,方才电闪交织,白光照在那位姑娘无波无痕的脸上,无端可怖。
苏沅猜到她们心中所想,也不在意。几十年前,燕梁两军攻下荆国之时,在荆国人看来,他们又何尝不是有如恶鬼,张牙舞爪摧毁了一切。
此起彼伏的电闪雷鸣,遮掩了那一场杀戮,但是谁的心里都没有好受些,大家都在等,等着最后的判决。
几番沉默。
清微终于开口:“小师妹,我带你走吧。”师傅让他今夜找准时机,便带上她远离燕宫,保证不准结局如何,她都好好的。
他说话时不避讳那几个宫人,她们朝这一看,知道这个瓜子脸多半不是她们认识的小姐妹,又惊又怕,一句也不敢多说。
苏沅摇头,看向太和殿方向:“他生,我生。他死,我死。”原主与他相随十年,早已与他性命相戚,生死与共。
清微无奈,这个小师妹,从来话不多,性子却最是执拗不过,软硬不吃。师傅早就料到,他扯下面具,说一声:“小师妹,得罪了。”点了穴,将她拦腰抱起。
苏沅却是一丝挣扎全无,只是静静看着他,“再等一会。”
向来是一片沉静的黑白眸子,此时却带了一丝请求,微微荡漾,磨得他心中不忍。清微挫败,师傅啊师傅,绑架人这种活你就该派络仝那个没心没肺的,我这种心肠软的,做不来。他将人放下,解开穴道,陪着她一瞬不眨眼地看向嘉宁苑门前的小道。
只看,来的是谁,是生与死。
不知多了多久,清微已经有些担忧,想着是不是该带着小师妹离开了,苏沅却还是那副模样,静静待着。
终于,有声响传来,不是一个人,是纷杂的脚步声,清微身形一动,点上苏沅穴道,便要离开。苏沅这回没有理他,只是盯着院里廊门。
老旧的朱门半敞着,吱哑一声,一片纯白的衣摆映入眼帘,身上白衣血迹,层层晕染,竟浑厚如墨迹,本来是温润如玉的浊世佳公子,此时却多了朱血染就的疏狂,两相杂糅,便成了这天地间独存的亮色。院子里,寂无人声,都看着此人。
来人看见眼前的情形,先是一笑,然后深深皱眉,抬步向前。
苏沅怔怔看着他,眼角流下了泪。清微也是激动异常,一蹦三尺高:“是师傅!胜了,胜了!”
过白已经走到他们面前,他首先看向小徒弟,此时正愣愣流着泪,他一愣,原本的怒火早已消失不见,心底一片柔软,声音也放低了:“没事了,别哭。”
见她一动不动地,只是兀自流泪,也觉得诧异,清微不好意思:“师傅,我怕小师妹不听话,点了她穴道。”
过白看他一眼,清微被那明净无波的一眼吓得心中突突一跳,急忙闪开了去。
过白也不理他,叹了口气,亲手解开了她身上穴道,下一息,眼前的小女孩便轻轻抱住他,唤了一声:“师傅。”轻轻淼淼的一声,却喊在了心尖上,几乎让人肝肠寸断。
他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伸手环抱住她,轻声安慰:“乖,没事了。”
小姑娘抱住他的力道很轻很轻,似乎是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东西。
过白叹气,他当初不告诉她,便是怕她担惊受怕。她自幼在他身边,没有什么人依靠,如今背水一战,她又如何不怕。想了又想,当初因着她入这燕宫的惊怒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爱怜。
清微在院子的一角,与那些宫人一块。此时穿着一身嫩黄色宫装,瞧着眼前相拥的人,嘿嘿笑着,模样猥琐之至。那群宫人见状又吓得悄悄离他远了一点。
络仝也随之进来,看到了此景,也不惊讶,只是敲了敲怪笑的清微脑袋:“师傅不是让你带师妹走?”
清微瞪他:“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妹。”
两人绊着嘴,络仝的性子最是与人无争,偏偏遇上清微,便像炮仗一般,一点就着。
好不容易等人缓过来了,过白上前,看着眼前垂着头一句话不说的小徒弟,领着她进屋,觉得十分无奈。“你这次做错了么”
小姑娘抬头看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
过白明白了,这便是觉得自己没错。
他蹙起眉头,当时顾斐发现她已经悄悄入了燕城,四下打听,才知道她是为了燕王治病。当时太子与二皇子相争,燕王的病情,便是其中关键的一环。当时二皇子已经掌控燕宫,但燕王如若康复,便可能有一击之力,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他知道她存着这样的心思。这一番好意,也都是为着他。他却宁可她没有这么懂事。
他已不忍再苛责,扶住她肩膀,温声道:“以后要以自身安全为上,知道么?”小姑娘抬头看着他,眼底有水光,他摸摸她头:“师傅也会担心。”小姑娘终于抿着嘴笑,眼睛里似乎含着微光,亮晶晶的,而后看看他,指指他身上,一脸嫌弃。原本出尘绝艳的白衣,染上了血迹,又有滂沱大雨冲刷,此时已是五彩斑斓。
过白一笑,这孩子。
72.将军vs军师vs军医(番外)
“小师妹。”长门医馆里突然来了个身着佛头青刻丝白貂袄的公子,一双桃花眼微微挑起,眉目含笑,引得医馆里来看病的妇人姑娘都悄悄红了脸。
此时将近午时,医馆不太忙,苏沅正提笔写着药方,听见声音,眼也没抬,写完药方,才放下灰毫,看向来人:“二师兄。”
清微撇撇嘴,“今日月夕,师傅让我过来唤你们。”眼睛早在四下里转了一圈,就是没见到想要找的人。
苏沅偷笑一声,“我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清微瞪眼:“络仝呢,师傅要我亲□□代。”
苏沅啧啧出声,到底是师傅的命令,还是你自己心里这么想呀,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清微败下阵来,小师妹开了医馆之后可是越发的无利不起早了,再也不是那个软硬不吃的小可爱了。只得诱哄:“前阵子我刚得了《本木纲草》残本,想要不?”
苏沅眼睛滴溜溜一转,大发慈悲:“大师兄在后边阁楼里呢,像是有些不爽快。”师傅称帝为王,定都上阳,苏沅在上阳城里开了一家医馆,两个师兄,络仝一心医道,便与她一起,经营医馆。清微头脑灵活,在官场上混得很开,如今已是户部侍郎。户部最是多金流油,不宰他宰谁。他们两人一个在庙堂,一个在民间,看似聚少离多,实则清微这厮,下了朝堂,有事没事便往长门医馆跑,怕是把后面的那座小阁楼当成自家后院了。
清微一听一溜小跑,掀起灰色布帘,便往后边的阁楼赶。
这是座小竹楼,掩在长门医馆之后,再清幽不过。络仝便住在二楼,房门半掩,清微象征性地敲了敲,便急急探身进去。床榻上躺着个人,只着了雪白中衣,云纹团花锦被里露出一只修长的手来。清微叹了口气,握住他略有些冰凉的手,轻轻放入被中。睡梦之人似有所感,蹙了蹙眉,原本清淡如墨画的面容此刻却泛着异样的潮红,清微伸手拂过他眉心,想要将那一道蹙起的纹路抚平。手心却传来了细微的震动,像还未足月的猫儿的小爪,轻轻挠着----络仝醒了,他手掌正正滑过他眉眼,睫毛忍不住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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