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一行的字,又是另一个风格,但是李袖春惊讶的发现,后一行的字她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按照字里表述的内容,似乎是凤君所写的回复,只有四个字,“请君自重。”
不论谁看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的桥段。女将军看来是垂涎于凤君,而凤君却拒绝了她。
女将军再也无话可说,她呆呆看着那张纸,忽然大笑了起来,她那双凌厉的眸子此时精光闪闪。仰天道,“原是如此。看来这凤栖国,出了个男将才。只可笑,从头到尾,我身为一个将军,却节节败退,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然后就被压了下去,只有她的话还留有回音。
李袖春简直目不暇接的看着这一波一波的发展,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事情衔接的太好了。从缘春说出惊人之语,到毓柳出言作证,再到宫女半模糊半清晰的证言,最后是毓柳几乎能判死刑的证据。一环接一环,一步进一步,把女将军给推入了深渊,毫无反抗之力。
而众人可能还没反应过来,这件事已经成了定局。
李袖春跪在地上,看了看身侧止不住咳嗽的毓柳,毓柳正好扭过头对上了她的眼神。
毓柳一愣,低问:“九皇女?”为什么她这么看着自己?
“你说,为什么这么巧合你捡到了那张纸。而纸上又那么巧,写着女将军的名讳?”李袖春就像只是在陈述一件事,表情没有异色。
但是毓柳却整个人一震,嘴唇发白。李袖春看他这副模样,倒是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好奇问了一句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可能是恶人终将有所报应,偏偏巧合都降到了她头上而已吧。”
毓柳顿时嗓子发干,连连咳嗽了好几声才止住了。
女皇早已让人把缘春扶起来,正在仔细询问事情经过。李袖春暗想,这事应该就这么结束了吧?她也该可以平身了吧?跪在地上这么久,膝盖早就隐隐作痛了。
只是没想到,下一瞬,女皇就又下了新的命令:“凤君不堪受辱,逃出了营地进入了狩猎场。他是你们所有人的父后,你们知道此事的严重性,万不可多嘴。且快去领兵寻找凤君,只说他误入了狩猎场便可。”
啊,怪不得凤君并不在场。李袖春叹口气,看来她也该出去寻找凤君了。这么晚了,他孤身一人在狩猎场恐怕也不太|安|全。
这么说来,之前就看到有很多士兵在外巡逻,原来是在寻找凤君吗。
“九皇女。”
李袖春刚站起来,便听得女皇这么叫道,吓得她立刻又跪了回去:“儿臣在!”
此时周围的人已经三三两两出了议事厅前去寻找凤君了,除了毓柳和缘春、恨春,还有守着女皇的冯封没走,李袖春等于直面女皇。
“你知道的,凤君是你名义上的亲父,你若寻到了他,给孤把他完好无缺的还回来。”
李袖春讶异,抬头瞟了一眼女皇,她不懂女皇这时半是焦急半是嫉恨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名义上的亲父?这又是何意?
她只能低头应下,领命出了营地,骑上了自己的枣红马。
天公不作美,外面已是深夜就算了,电闪雷鸣竟是下起了春雨。
寒冷的呼出一口气,李袖春抖着袖子把雨水扫落下来,拿起马鞭。跟着出来的毓柳,忽然拉住了她的马鞭,递来一个东西。李袖春低头看了看,是今天早上她塞给他的小暖炉。
暖炉里添了炭,烧的红红的。李袖春忽的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来,“看来凤君把你照顾的很好,出了这种事也没忘了我的嘱托,给你添上炭,供了暖。”
毓柳把小暖炉推了推,待李袖春完全接过,才哑着嗓子道:“对不起。”
毓柳的话如浮萍,在滴滴答答的雨声中飘散。
李袖春把暖炉放在肚子前,挥手扬起马鞭没再看他。留下不会骑马的恨春,自己跟着那帮皇女也踏上了寻找凤君的路途。
只是心里想着,他这句道歉,是为了之前刺杀自己的事道歉,还是别的呢......?
第17章 但愿长醉不愿醒
夜深,雨打落在地上混杂着马蹄声,众人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晚上的狩猎场与白日截然不同,周围的地形明明没有变化,却变得坎坷难行起来。李袖春伸手抹掉脸颊上的雨水,喘了口气,吐出一团白雾来。
真不知道这种恶劣的天气下,凤君能躲在哪呢?到处都是树木,天空中还有春雷,怎么也不能躲在树下。
然而事实上,凤君他根本没躲。他步履蹒跚行走在山道上,挥挥衣袖甩开雨水。走累了便靠在石头旁听雨声,一头青丝已经被雨打得湿漉漉,黏在了衣服上。
他努力挺直背脊,然而事实上,他已经很累了。他望着天空,忽然想起来那一夜似乎也是这样的雨天,和她相遇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雨天。
他以为自己忘了,其实记得很清楚。清晰到现在他闭上眼,都能想起她那副稚嫩的面孔。
“你没有名字?真是可怜啊。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花顾白怎么样?白皙通侯最少年,拣取花枝屡回顾。顾白,就叫你顾白了。”
她永远都是那种性子,自说自话,从不问别人的想法。
连把年幼的他救起这种事,也是她自己的主意。那个雨夜,他跳入了滚滚江流中,只想如果这肮脏的身体能这样洗干净就好。哪曾想遇到了游河的九皇女,那时她才八岁,就让侍卫把十三的自己从河中捞了起来。
她笑眯眯的把他搂着,说什么捡到了一个这么美丽的小夫郎,真是天赐良缘。
他那时是这世上最肮脏的人,她却没有任他死去,一日复一日的养着他,为他更衣,为他治病,为他做了许多皇女不该做的许多事。
他自问被娘亲玷污过的自己没有资格去奢求什么,但是被她豢养在小院子里,他总是忍不住想啊......如果能得到九皇女,他一定会是最幸福的人。总是忍不住想,她今日会什么时候出宫来看自己?这一次她又会跟自己说什么?
就这样突然有一日,她不再来看自己了。他慌张地背着管家偷偷跑出去,站在宫门口整整一夜,却没看到她熟悉的马车驶出。
“你在等谁啊,小郎君?”守门的士兵忍不住问了句。
“我在等我的小妻主。”他笑得很甜,想着如果真如她的玩笑话,成为了她的小郎君,该多好。
可是,他没等到她,他也一辈子不可能成为她的夫郎。他等到的是,一身伤口的她,被管家接过了院子。那时她十岁,眼中已没了初见的稚嫩,取而代之的野心勃勃,和深沉的......连比她大五岁的自己都看不清的东西。
她问道:“顾白,你愿意为我做一些事吗?”
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呢?他进了桃花楼,替她探听一切她想知道的消息。有些时候,他在打探消息的时候,不免听到九皇女又霸占哪家良夫,看上了哪家公子,与哪位男奴游玩......那时的自己,明明知道得不到回应,总还是想问她:“你什么时候能来看我一眼?”
什么时候,来看他一眼。
只为了他这个人,不是为了那个位置。
桃花楼里并不是人人都那么善良,混杂在底部的男人之间的斗争,早就说不清楚有多肮脏。当他发现自己已经被下了药很难再生育时,他如被扼住了脖颈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跪在地上呜咽着,他想自己真的再也没有叫她妻主的那一天了。
所以当她又需要一个人进宫时,他又站了出来。他想如果她能永远这样只看着那个位置,他在身后永远陪伴她,也无妨。反正她的左右,只有自己。
如果她要这江山,他愿意为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把这江山捧上献给她。他花了十年,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凤君,才二十三岁,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女皇掌控。半壁江山握于他手,他甚至能一句话让女皇改变主意。
可她呢......竟然有一天告诉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
为什么?
那样的九皇女,应该心中只有江山,而不是美人。
那人有什么好?让她念念不忘,百转千回?让她排除万难,只为了得到他?甚至不惜自残,也要去偷偷出宫见他一面?
他恨,恨啊。恨她的风流却无情,恨自己根深蒂固又卑微的爱意。
“要怎样,你才会看我?把这你曾最喜欢的江山毁掉,把你最想得到的位置给别人,让你日日夜夜只能后悔,你是不是就会看我了?或者说,我让他嫁给你,你是不是就能分一点关注给我了?”他摸着躺在床上越来越冰凉的身躯,暗暗握紧了她的手,亲昵地放在脸庞蹭了蹭。
他要让她痛,痛到跟自己一样才好。
他吻了吻她的嘴唇,眼泪却一滴一滴砸在她脸上。“醒来吧,李袖春。别留我一个人在这孤单的世上,你知道的,我只有你了。即便你从来都不想要我,如若你不愿醒,那也把我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