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托的校长对上次联欢会的纸杯蛋糕评价也很高。电视节目播出之后, 教务主任很快就打来电话,不情不愿地表示, 校长想和汪泽签个长期订单,关于学校的课间点心供应, 等这次厂家的合同到期, 就正式谈这件事。
“不错不错,”汪泽叼着烟笑眯眯地看账本,好像望着满仓谷子麦子抽旱烟的老农,“这样下去,很快就能——”说到一半他意识到不对,于是强行改口, “很快就能给托托过生日了。”
“托托生日啊, 什么时候?”流歌突然很感兴趣地凑过头来, 她正在厨房里给点心师帮忙搅面糊,“你要给她做蛋糕——”说到一半她也意识到不对, 于是强行改口, “我们要给她做蛋糕吗?”
“做什么蛋糕, 她可是著名点心店的大小姐,天天吃蛋糕,”汪泽似乎没听出来流歌语气的变化,“周末带她出去玩!穿新衣服!吃好吃的!”
流歌“哦”了一声, 把脑袋缩回去搅面糊了。
“话说你家那儿——就是你那个名字很拗口的老家,孩子生日都是怎么过的啊?”汪泽随口问了一句。
“过生日啊,”流歌想了想说,“左邻右舍的叔叔阿姨会把家里的东西拿给我吃,虽然有些是馊掉的……不过反正我也吃不出来,也吃不坏。”
汪泽嘴里的烟又掉了。
“我说你……真的是吃过很多苦吧?”
“也没有啊,”流歌说,“那时候大家日子过得都不太好,所以应该不是故意给我吃馊掉的东西……而且后来我去——后来我认识了很多人,他们都很关照我,也就没吃过剩饭了。”
“认识了很多人?你不会是被什么儿童福利机构发现了吧……”
“不是不是,”流歌摇摇头,“他们是——”
“晚上想吃什么?”旁边一直没做声的点心师突然开口了。
“吃热松饼啊!”流歌想都不想就说。
这天晚上的热松饼,是流歌吃过最大,最饱满,用料最扎实的。像床垫一样的热松饼包裹着草莓蓝莓覆盆子樱桃,还有厚厚实实的蜂蜜,清甜不腻的奶油……盘子里堆起了一座层层叠叠的小山,轻轻一碰就有莓子滚下来,落在透亮的糖浆里。汪泽还拿出了自己珍藏的红茶,让阿潇泡给流歌。
“这种东西只能当点心啊,”汪泽说,“饭还是得正经吃才好。”
“没事没事,”流歌用叉子戳起一个草莓,蘸了蘸糖浆,放进嘴里,“我当初的心愿就是天天都能吃零食,现在实现了,还要谢谢你们——话说为什么今天突然对我这么好?”
因为感觉自己收留的不是打工妹,是走出大山的贫困儿童——这话当然不能说出来。
*
这个周末就是托托生日,店门口挂上了“庆祝女儿生日,特此放假一天”的牌子。店休的前一天,流歌打扫了店面,刷干净了厨房,往仓库窗口附近的行道树上喷了驱虫液,洗晒了床单被套,临睡前拉严实了窗帘,锁好门窗,关掉了店里除了空调冰箱之外的所有电器——总之就是做好了第二天能睡个懒觉的一切准备。
毕竟睡眠是非常重要的,不但能补充体力,还能恢复记忆。
然而她这一觉睡得像融化的巧克力,又黑又甜,一个梦都没做成。早晨朦胧醒转的时候,她想也许是最近忙累了,那就认真休息吧——然后被开锁的声音彻底弄醒了。
流歌看了一眼电子小闹钟:早上七点。
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像任何一个工作日一样。
前一天她还特别提防了一下,生怕那个人突然又嬉皮笑脸地说什么去约会吧之类的话——顺便准备了一长列拒绝的理由。然而到了打烊关门的时候,点心师还是像平时一样道别下班,然后带走了门口的垃圾,什么奇怪的话也没说。
“所以你是忘记今天店休了吗?”流歌打开门,闻到一阵烤面包的香味。
“我知道店休啊,”背对她的点心师声音里带着笑,“所以我趁着店休不开门,过来研究一下新品——顺便给你做饭。”
流歌没话说了,该说的肚子都替她说了。
早饭是香煎培根和鸡蛋芝士三明治,虽然也是打饱嗝的好吃,但是流歌宁愿多睡一会儿。
*
开发新品这个事,从流歌开始工作以来,就一直听汪泽挂在嘴上——比如“你这么闲不如去想想新品啊?”“没事干?没事干倒是做几款新品出来啊”“夏天都要过完了,我们的下季新品呢?”“有时间撩妹怎么没时间做新品?”
但流歌一直没弄明白,“新品”是什么东西。
“就是新品种的商品啊,”阿潇一边刷锅一边说,“不能老是来来去去就这么几种点心,顾客会腻的。”
“那你要做什么呢?”流歌问。
阿潇想了想:“一般是根据季节来,比如时令水果,当季节日什么的……话说你想吃什么?”
“热——”
“除了热松饼。”
“哦……”流歌回忆了一下。她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吃过的大部分东西都没有味道,所以也说不上什么好吃的想吃的。
“我想吃麻薯,”流歌想了半天,想起了这个名字,“就是糯米粉做的那个,软软的,糯糯的,里面包着馅,可以拉好长……”
“你以前吃过?”
“应该……吃过吧,不然我怎么知道这个名字?”流歌有点不太确定地说。
然后她听到阿潇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这是东方的点心,你大概是在旅途中吃到的。”
自言自语似的说完,阿潇把刚拿出来的泡打粉又放回去了。他从柜子里新拿了糯米粉,倒了一些在碗里,用水调成面浆,然后拿出了蒸锅。
阿潇在蒸锅里倒了水,放了个大碗,把面浆隔水放进锅里,开火开蒸,然后头也不抬地冲另一个人说了一句:“把冰箱里的豆沙和椰蓉拿出来。”
没人回答,也没听到冰箱门打开的声音。
阿潇抬起头,看到厨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走到前厅看看,整间店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阿潇回到厨房里,低头看着桌子上剩下的半袋糯米粉,伸手戳了一下,好像那是谁的脸。
*
流歌一手拉着公车摇摇晃晃的拉环,一手握着那把黑色长柄伞,感觉脑袋里有一个茶壶盖,被水蒸汽顶得扑腾扑腾跳个不停。
阿潇说什么东方什么旅途的时候,她就转身跑出来了。
那个人总是这样,好像手里捧着一顶倒过来的高礼帽,笑嘻嘻地望着你,帽子里露出一对兔耳朵。但是你想伸手去摸摸兔子的时候,他用丝帕一盖,再掀开,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既然他知道,为什么不告诉她?既然他不想告诉她,又为什么要让她知道?
流歌觉得这个家伙真是好烦,他这么藏着掖着,多半真相对他很不利——
也就是说,他的立场会与她对立冲突?
流歌愣了一下,然而这点意外很快被不让摸兔子的气恼覆盖过去。她气得咬牙,咬嘴唇,揪着手里的伞来回拧——
等等,这是别人的伞;流歌赶紧松开了。
她这一趟跑出来,除了不想搭理店里那个人,也是顺便来还伞的。
*
周末的购物中心,人比上一次还要多。流歌照着楼层地图,找到了那家“熊猫店”。
店门前的熊猫和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了,手里的火炬冰淇淋换成了她吃过的那个“芋圆珍珠冰纷乐”,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珍珠似的圆点图案。然而队伍还是那么长,绕店三圈,排到走廊。
流歌提着伞,踮起脚尖朝里面望望。店里的服务员都穿着黑白相间的制服,鸭舌帽上顶着一对熊猫耳朵。
她谁也不认识。她觉得自己又蠢又莽撞。
不过本来也就是一时生气才会跑出来的,不莽撞才奇怪呢。
流歌有点后悔了,但想想都是那家伙的错。
流歌在店门口踟蹰了一会儿,想买个冰淇淋,弥补一下上次在镜头前说人家坏话的罪恶感,然而摸摸口袋,只有几个钢镚——她一会儿还得坐公车回去。
流歌犹犹豫豫地走进店里,看到熊猫们都在忙。她也不知道应该找谁,于是朝一个最近的服务员走了过去。
——“呯咚”。
不是心跳,也不是什么杀意的波动,声音是从她后方传来的。流歌循声回头,看到一只装满冰淇淋的纸杯正在空中飞翔,像一枚出膛的炮弹。
炮弹后面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她被桌腿绊了一下,整个人失重地朝前倾倒,小胳膊挥舞着,像慢镜头下的蝴蝶。
流歌这才意识到,在她没注意的时候,世界的流速又变慢了。
没有任何思考,流歌立刻闪身绕过那个几乎悬停的冰淇淋,一步上前扶住了即将摔倒的小女孩,把她身体的重心靠在自己肩上。
然后她回过头,朝那个空中的冰淇淋伸出手。
——另一只手从另一个方向接住了冰淇淋。
“哎呀好险啊。”说话的人戴着一顶鸭舌帽,帽子上有一对圆圆的耳朵。
世界再次以正常的速度开始运转。流歌怀里的小女孩“啊”地叫出声,“啊”到一半发现自己并没有摔趴在地上,于是迷迷糊糊地闭了嘴,眨巴几下眼睛,权衡之后,还是依照程序“哇”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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