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默,也不知道他这话的真假。也就顺着顾星移的话敷衍了句:“嗯,可能吧。不过陛下才上位,不可能的。”
要乱,接下来也只能是苏家一家的乱了。
顾星移却摇了摇头,再次向天上看去,口里却说出大不敬的话来,“殷家的天下,怕是要终结了。”
这人经常一面吊儿郎当地恪守着臣子之礼,一面又好似在玩一般,对当今天子完完全全没什么尊敬的意思。
苏凌虽然不意外他会说出这种话来,心里还是忍不住为之一震。
她慢吞吞地说道:“这种话也能说的,顾医师不是说忠于陛下吗?”
今夜月亮弯成了半个圆环,虚虚地挂在天空,让群星的光芒得以绽放。
苏凌心知顾星移不会说实话,对他接下来的回答也不抱什么希望,估计又是避重就轻地打太极。
夜色里,顾星移却冷不丁错身一步,一只手直直往苏凌这里伸来,唬得苏凌立刻微微后退一步。
她还当顾星移突然改了主意要杀她,正心如擂鼓,片刻后才看清楚,顾星移手上捏着一片槐树叶。想必是方才落在了她的头上。
顾星移毫不在意地一扬手,树叶打着旋儿飘了下去,无声无气地落在地上。
然后,他满不在乎地笑道:“娘娘,这种话你也信。”
语气之轻松,好似苏凌是一个绝世大傻白甜。
“我自然不会忠于陛下,娘娘难道看不出来吗?”
苏凌深深无力,只觉得这人不按套路出牌。
明明觉得已经稍稍了解了他一点,片刻之后又会被毫不留情地打脸。
她忍不住出口问道:“那你——”这两字一出口,又生生止住。
那你,究竟忠于谁呢?
原著里的魔教教主,单纯炽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穆云潇。
她闷闷地问他:“是为了云潇吗?”
顾星移神秘地笑了一笑,仿佛这是什么不可说的事情。
“我一直奇怪,娘娘为什么如此怕我。”
他的声音和着夏日里蝉鸣,莫名其妙地让人安心。
借着黑夜,苏凌翻了个白眼。
废话,你是魔教教主啊,不怕你怕谁。
见苏凌不开口,顾星移却又无辜道:“就连方才臣好心帮娘娘清理落叶,也能让娘娘神色大变。”
顾星移不依不饶,苏凌也只好又将殷落推出去,“因为,陛下让我——”
“娘娘。”顾星移含笑止住了她的话头,微微无奈道:“臣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臣也不是傻子呢。”
你手无缚鸡之力。
信你我就是傻子!
她叹了口气,嘴硬指控道:“那你在地道里还准备杀我,我当然怕你。”
顾星移摸着黑,坐上了一旁的石凳子,觉得略凉。他好整以暇地继续拷问:“那只是权宜之计,而且真动起手来,臣也不一定能敌得过娘娘。”
“况且。”石凳子太凉,连带着他的话语都冷了三分,“娘娘怕我的态度恐怕是自从上次御书房一事以后就有的,可不是因为在地道里那番误会。”
苏凌脑壳疼,只觉得在这个人的面前,自己就仿佛透明的一般。
真精,一点点变动都能察觉得到。
“我那时候……刚刚被陛下放出来取代之前的皇后,见谁都怕。顾医师多虑了,我不是针对你一人。”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要脸地说道:“顾某看起来也算是贤良无害,娘娘居然连这种温良的翩翩公子都害怕。可见娘娘戒心之重啊。”
苏凌琢磨了半天,这才发现这厮是在变着法子夸自己。
温良、翩翩、公子。
这种话,一个魔教教主说起来不觉得羞耻吗?
刚刚严肃起来的话题,又这么被他带偏了。
顾星移叹了口气便没了下文,苏凌不好干站着,也学他找了个槐树下的石凳子坐下。
她穿得少,屁股和凳子之间就隔了一层布料,不像顾星移这个天气还穿着夹棉外袍。
夏日露水重,她刚坐下便立刻领悟了一把心飞扬的感觉。忍不住偷偷看了看顾星移,却发现这人的屁股被钉了钉子似的,纹丝不动。
为什么?苏凌有点纳闷地想着:他屁股不冷吗?
像是察觉到了苏凌时不时地偷瞄,温良的翩翩公子气定神闲地提醒她:“娘娘,夏日露水重,仔细受了凉。”
苏凌悄悄露出了小虎牙,心想你早不说,“没关系,顾医师不是说我根骨异于常人么,可能你觉得凉,我却觉得正好。”
“这个啊。”顾医师抿嘴一笑,“我随口来诓娘娘的,没料到娘娘也信。”
说罢还轻笑着叹了一口气,仿佛在说现在的小姑娘真好骗。
被他噎了许多次,苏凌反而淡定了起来,圆滑地接口:“嗯,我是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还不知道原来城里人喜欢大热天的穿夹袄。”
她语气恍然大悟,“原来顾医师为了坐这个石凳子,居然准备了那么长的时间,真是深得养生之道。”
顾星移摸着下巴,没料到苏凌还能反击,倒是对她高看了一分。觉得此人并不是一个纯然的傻棒槌。
那这傻棒槌,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他浅浅一笑,大方承认,“娘娘多虑了,根骨异常的其实是顾某。”
顾星移一会儿深深浅浅地试探着,一会儿又飘忽不定地忽悠苏凌,不知不觉一夜将尽。
苏凌却很精神,横竖她下了跑路的决心,除了穿越的事情不能说,几乎和顾星移瞎说了一晚上的谎话,话里藏着几分真假连自己也不知道。她倒是觉得兴致勃勃,天亮的时候居然还生出了些许依依不舍来。
因为自打她穿越过来,便是每一句话都要反复掂量,生怕别人看出什么来。而和顾星移说话,却几乎不用顾忌什么,偶尔噎到顾星移还能有一点小得意。
天边现出一道曙光,镀了金边的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全升了上来,夜已经完全散了。
启明星也早已不见。
苏凌陡然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第18章 第十八章
接下来就是回到宫里,装死跑路。再以后恐怕就见不到此男配了。
此男配虽然也没安着什么好心,但好歹也是苏凌曾经默默喜欢过的角色。何况牵扯了两三天,让她一时之间很有些依依不舍。
服侍苏凌的那个姑娘悄悄立于他们身后,听他们胡天海地地瞎扯。一直等这两人看到太阳升了上来,话都尽了。她才上前一步出口道:“顾医师,入宫的时间到了。”
顾星移微微颔首,示意她先去准备。自己撑着石桌的边缘起身,而苏凌也起身,跟着那姑娘去换一身丫鬟的装束。
捂了一夜,苏凌屁股下的那个石凳子早已热乎起来,顾星移坐着的那块儿却还有些凉。
一个轿子从城里出来,专门来接在郊外家里的顾医师。
苏凌扎了春丽头,穿着白色轻纱的齐胸儒裙。褪去了老气横秋的皇后装扮,她看起来陡然年轻了好几岁,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好似一直在滴溜溜地转。
翩翩公子坐在轿子里,窗户垂帘被掀了起来。侍女只好忍着骄阳走在路上,看起来不累也不怨,正好奇地东张西望。
苏凌是为了以后出宫做准备,先了解了解这个时代的郊外长什么样子。时间不多了,也不可能让她徐徐图之。
顾星移隔着轿子叹了口气,道:“一国之后双脚行地,臣却安然于轿中,着实罪过。”
话虽这么说,他却全然没有一点要苏凌上轿的意思。
苏凌正眯着眼打量前方的城门,思索着自己以后要怎么出来,闻言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又不是皇后。”
没成想,教主大人又叹了一口气,“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受着毒日侵害,顾某却安然于轿中,着实罪……”
苏凌嫌他话多,没等他说完,便脚底抹油一溜烟蹿到了轿夫那儿,伸长了脖子,想要将这都城里的格局大概记一记。
轿子窗户上的垂帘被悄无声息地放下,顾星移同志继续罪过地安然于轿中,嘴角噙着浅笑。
他今天倒没有那么奇葩了,穿得也是正常衣裳,好像昨天只是看着好玩,闲来无事诓苏凌的。
这轿子一路进了城,再由北门进了宫。
宫里人大多熟悉顾星移,更何况苏家一直自作多情的认为他是个自己人,因此检查的人意思意思看一下便让顾星移进去了。